两日后,熬客三人只得硬着头皮前去复命。
“首座,少阁主他……”
典签司青龙阁内,熬客话说了一半,便看向身边的辰商,而辰商则继续侧过头再看向孟春。孟春心中一边暗骂两人,一边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孟章身边站着的天官。
天官瞪了三人一眼,侧身朝孟章说道:“首座,少阁主虽然时而喜好玩乐,但是从不会不回司复命,属下这就亲自带人将其寻回。”
“他们去了哪?”孟章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那一带是桃叶山阴。”熬客答道。
“桃叶山?”孟章眼神微变,“你们说他遇到了一个少女?”
“正是,还是在一片桃林里的墓地前。”辰商接着说道。
“天官!”孟章语气稍有急切地唤道。
“在!”
“即刻带人寻回他,不管遇到什么人,绝不能放走一个!”孟章吩咐道。
“唯!”
天官此刻心中微动,难道这个什么人是指天驱楼么?
天官刚刚走出厅外,一名寒将就快步走了进来。
“首座,签帅召您即刻入长冥厅。”
“知道了。”孟章紧张地站起身,又看了看熬客三人,“点齐你们各自的寒将,等我回来。”
“唯。”
三人愣了原地,奇怪地看着孟章随着传典签令的寒将走出了厅外。
“我说,这怎么回事?”熬客见孟章走远了,便疑惑地问道。
“跟去看看!”辰商偷偷地跟了出去。
“这……”
孟春想要拉住辰商,不料却被熬客也推了出去。
“快走吧!”
三人出了青龙阁,朝着司内的正中走去。他们沿着连接着四阁的回廊小心翼翼地来到正中的一个地门的假山前,努力地朝着敞开的地门里面望去。
“这长冥厅的门是朝下开的啊!什么也看不清啊,辰商你眼睛最好,看到什么了吗?”熬客说道。
“我的天吶!四盏灯都亮着呢。”辰商低声惊呼道。
“什么啊?再往前摸过去一点儿。”孟春提议道。
熬客随即狠敲了他额头一下,“你疯了!不要命了!你是新来的吗?且不说前面是无数的机关,司内戒令第一条就是擅闯长冥厅者立斩!”
“签帅亲自点亮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盏灯,也就是同时召见了四大典签使,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啊。”熬客惊讶地说道。
“快看!白虎金昂,玄武神叶都来了。”孟春躲在假山后面,用手指着正走进地门的两个人:一个着玄白相间的甲袖锦袍,微有髭须,一个周身黑衣,披散着长发,看不清五官。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朱雀姐姐来了!”熬客忽然兴奋地说道。
另两人随即都朝着熬客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梅红色留裙与黑色外披、艳丽丰饶的女人也来到了地门口。
女人在走进地门之前,又回头朝熬客三人的方向,伸手指了指,并佯做怒意地瞪了一眼。
“姐姐发现我们了。”
“好幸福啊。”
“你俩没事儿吧,明明只看的是我。”
“你要不要脸!”
……
三人随后相互戏闹着便离开了假山,他们当然不知道,又一场血雨腥风将席卷整个建康城。
而此时的韩小蛮,正与阿漓共乘着一匹马,走在龙岩山谷底的小径上。
而此时的韩小蛮正满头大汗地在给一个女孩儿施针。
心血每两个时辰逆流,心脉却搏动有力,普通针法也只能暂缓痛苦。这奇特的病症倒是与师父提过了一种蛊毒极为相似,只可惜施解之法,只有烛龙殿所藏,亦被列为内司禁术。
想到这儿,韩小蛮神情凝重地说道:“虽然她这两天刚刚喝下了安神草所熬的清汤,我又施了针,可是……”
“阿漓姐姐,我好多了。”女孩儿苍白的面色,努力露出一丝笑意。
“纯熙,你好好休息,姐姐一定会治好你!”阿漓坚定地说道。
“这位哥哥,就是你说的那位小蛮哥哥了吧。”女孩儿笑着看向韩小蛮。
阿漓微笑着,点了点头,“你看,小蛮哥哥我都找到了,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认识好多医术高明的人,放心吧,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真好看,比你说的还好看,咳咳咳……”纯熙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纯熙,快别说了,好好休息。”阿漓忙轻轻拍打着女孩儿前胸,扶着她躺了下去。
两人轻轻地走出了内屋,来到院中,阿漓难过地说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会再去内司再查看一下典籍,或许会有办法。”韩小蛮说着牵过踏雪,“阿漓,我们去后山走走吧,我有话对你说,纯熙刚刚是受到针力与药力的关系才会咳嗽不适,从此刻起四个时辰内不会有事的。”
阿漓勉强点了点头,可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被韩小蛮抱上了马鞍,紧接着韩小蛮也飞身上马,催动踏雪,缓缓地朝后山走去。
“你……你什么时候还会施针了?”阿漓显然还对刚才的举动没有太适应,虽然小时候互相嬉闹过,可此刻却有种莫名的羞赧。
“当年千岚姑姑教给我的,还说呢,你总是不用心学,后来到了丹阳郡典签司,又随师父精进了不少。”
“嗯,等我木辰叔叔回来,我们就带她去,他也是一位针法精湛的人,对了,看了你刚才施针的样子,你与木辰叔叔的手法倒是很相似。”阿漓高兴地说道。
韩小蛮怔了一下,随后便微微点了点头。
“阿漓,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可以吗?”韩小蛮一只手松开缰绳,慢慢环住阿漓的腰际。
阿漓忽觉腰间一阵酥麻,略微向前动了动,“嗯……木辰叔叔对我有救命之恩,他平日里都不怎么在家,我不能丢下纯熙。”
“救命之恩?”韩小蛮顿了顿,“那他也一定知道是什么人害了千岚姑姑。”
“可我问了很多次,他避而不谈。”
“那夜,一定是那两伙人达成了什么交换勾当,这两年我已经查明,他们都不是齐国的人。”韩小蛮坚定地说道。
阿漓闻言,回头惊讶地看着韩小蛮。可由于两人在马上靠得太近,少年呼出的热气与身体的气息,让她觉得自己冰冻两年的心,好像在悄悄融化。
“可以达到那种身手的刺客,在齐国,只有高欢留下的天驱楼,可天驱楼的人那夜全都集结在了皇宫来对付大将军高岳。”
韩小蛮见阿漓没有回应,便低头看了一眼,阿漓这才回过神,答应着。
“我们回去吧。”阿漓低头说道。
韩小蛮点点头,刚要拨转马头。突然间,从两侧的地下各窜出三名黑衣人,挥舞着钢爪直取两人。
由于情势突变!坐骑踏雪受惊,少年只得先护住阿漓,双腿发力,飞身下马。
“你受伤了!”阿漓紧张地看着韩小蛮背后的六道抓痕。
“无妨,你先走!”可韩小蛮从伤口的痛感上已经发觉到钢爪上是淬了毒的。
“我怎么能丢下你!”
“是你?”韩小蛮看着对面的子书安,点头道。
而此刻的子书安依旧是书生装扮,可眉宇间的怯懦之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邪魅阴厉的笑脸。
“天侍族巫咸之女,终于找到你了。”子书安怪异地笑着。
“你到底是谁?”韩小蛮问道。
“天驱楼夜叉令主,子书云昭。”书生负手踱着步子,笑道。
“我早该想到的,拎着两根葱就敢面对群狼,一般的书生,怎么有这种勇气。”阿漓说道。
“哎——!要是这位兄台不杀出来,我就算拿着葱也是可以护你周全的。”子书云昭说着指了指韩小蛮,随手展开一把银色折扇,笑看着两人,“让我带她走,可以留你一命,哦,不!你是典签司的,那就,留你全尸吧。”
子书云昭说罢,一挥折扇,身后的黑衣人一纵而上。
韩小蛮跟着便迎了上去。
天驱楼的功夫大都传自西域之地,其楼中的武士被分为夜叉与罗刹两类。夜叉主搜寻、情报,罗刹主刺杀、护卫。在两者之上,各有一名令主,不但武功难测,且各有绝技。两位令主之上,就是楼主后卿,而后卿也只是从经文中借用的尸王的名字,来作为历代楼主的名字,没人知道他们之前来自哪里。今日韩小蛮与阿漓遇见的便是这天驱楼中最为阴险狡诈的夜叉令主,子书云昭。
虽说夜叉们的功夫相比典签司之中,只能算是一般寒将偏下的实力。可以韩小蛮的功夫面对六名夜叉与一位令主,又加之中了毒,已是绝无胜算的。
没过二十个回合,在韩小蛮用两根手指使出还未练成的啸风剑诀将两名夜叉击飞后,另四把钢爪便死死地扣住他的双臂双腿。子书云昭见势飞身来到韩小蛮身后,打开折金断魂扇朝着后心就是一记猛击。韩小蛮当即呕血跪地,再无气力还招。
“把青龙阁主的啸风剑诀练成这样,真是丢人!”子书云昭扇着扇子冷笑着瞥了一眼韩小蛮,“不过,长得可真是形貌俊美,嗯,啧啧啧,可惜了,你说割了你这张脸,送给我好不好,不然随你一同为了这山间野兽也太浪费了。”
“小蛮哥哥——!”
一旁的阿漓大喊着就要纵身去救人,怎奈刚一动身,就被子书云昭银扇中的一记飞针打中了穴道,动弹不得。
“回我们大齐,好好做你的巫咸。”
“阿漓……阿漓……”
韩小蛮跪在地上,双唇微紫,一边气息微弱地呼唤着,一边努力抬头看着被夜叉抬起的阿漓。
两人目光相对,尽是无限的绝望。韩小蛮好像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千岚姑姑被带走的时刻,他在心中永远刻印下了那种无能为力的耻辱,所以当他被吴兴太守陈蒨带回典签司后,每日刻苦习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找回她,保护她,可此刻,他依旧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