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要开学啦！”我兴奋地指着我家对面的苏州吴县渡村中心小学正门口。
妈妈摇摇手，用手比划着：去外地学校读书。
我惊呆了，陷入一片深深思索之中……
那是1988年暑假过后的开学第一天早上的情景。那时候，我心里无比高兴，因为暑假两个月，我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寂寞很难熬，等待开学的日子真漫长。眼看，快开学了，我梦想着就要和健全同龄同学一起升二年级了，我就要和两个月没有见面的同学一起玩耍了，心里该有多高兴了。可后来，妈妈叫我不要去渡村中心小学读二年级，在家等爸爸妈妈带我去外地学校读书。我好失望，心情自然有些凄凉。幼小的我半痴半呆地望着教室门窗久久出神。
“海江，快来和我们一起读书！”门窗里探出一块块黑黑的小脑袋，向我频频招手。
我心中涌起了迷茫，摇着头，摇着手。
时间无声无息地溜走了。可我却还是静静地站在门窗前，两眼痴痴望着健全同龄孩儿在教室里大声地朗诵着……
再见了，渡村中心小学！再见了，我的健全小同学！有一股说不清的酸楚袭上了我的心头。
不久，我跟着爸爸妈妈坐上了开往苏州城里的公共汽车。在车上，我一直想着：我到什么学校读书呢？
那天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场暴雨。汽车不知不觉到了繁华的苏州城，我们又坐上了13路车驶往偏僻的郭巷乡尹山村。汽车沿着京杭大运河边的公路上驶着。透过车窗，我饶有兴趣地望着运河上一排排连接的大船，像几条蛇蠕蠕地爬行着。河边的柳儿半黄半绿的枝叶儿“垂头丧气”地低着，正承受着暴风雨无情的吹袭。
雨，渐渐停了。汽车渐渐驶进了僻静的乡村。下了车，我走在爸妈之间，绕着狭窄的乡村公路边走。田野上的风景儿，绿色和黄色交汇着，随风荡漾着，像是露出笑脸欢迎我们这三个远方来客似的。
我们又翻过小桥，沿着小河边和农舍之间的行人小道上走，就到了妈妈说的那所学校——吴县聋哑学校。啊，我就像小鸟儿一样愉快地飞进了理想的小天地。
这所学校面积只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只有一幢两层宿舍教室兼用房和旧厕所，食堂呢，不是学校的，属吴县教育预制构件厂的，借给学校用。其他别无所有，也没有什么花草树木，只有楼房前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暴雨过后，野草儿、野花儿上的水露晶莹发亮，像披上了晶装一般的清新……
我们三人走进办公室，便有几位素不相识的老师热情接待，让我们坐坐。
“来，来。”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女中年人边微笑着向我招呼，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些卡片儿。
我一点儿也不拘束，从容地坐在几位老师的办公桌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戴老花眼镜的老师笑着问，又连忙拿出一张纸让我写。
我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三个幼嫩的字：“朱海江”。
她伸出大拇指，连声赞道：“好，好！”
我回头看看，爸爸妈妈和老师们都点头笑了。
“看，这是什么东西？”她指着卡片儿问。
“这是……”
……
接着，她身边的年轻女老师要我点数：“1至10”。
我便不假思索地写下了一串在幼儿园、小学一年级就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1，2，3……
那年轻女老师笑着点点头。我心里就像三伏天吃冰棍——甭提多高兴了。
入学儿童智力测试结束了。我又跟着爸爸妈妈到城里商厦为我买了些我心仪许久的学习用品。
……
等到了该入学的时候了，我像小白兔一样快乐地蹦蹦跳跳。
那时候，正是稻儿被秋风染黄的季节，秋高气爽，晴朗碧空。
妈妈和奶奶领着我，带着衣物等生活用品，带着我心中美好的憧憬，带着我心中幼稚的梦想，坐车去往我盼望已久该去读书的学校。
到了吴县聋哑学校校门口，爸爸早已在这里等候我们。走进校门，啊，这里聚集着近30个同残的同龄孩子。以前我和能说会道的孩儿一块儿玩，现在我将要和不会说话的孩儿一块儿玩了。稚气十足的聋孩儿彼此不相识，又不会打手语，互相笑笑，互相推手，追逐嬉戏。
夜晚，老师让我们聋孩到宿舍楼外一条跑道上，像解放军一样排成一队儿，坐下来洗脚。我们抬起头一望，那深蓝色的夜空，添着那颗颗闪烁的星星……
第二天早晨，两间教室里传来一阵阵响亮而稚嫩的声音：a，o，e……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