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左右在这屋子里里外外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小羊的身影,他的神情十分凝重,一言不发地领着我出了小羊家的小院。
我亦步亦趋,跟着我爷出了院子,又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猛地一回头,看见小羊家的正门门口,似乎有人影一闪。
难道小羊家还有别人在?
这也不可能啊,我爷已经各个屋子都搜了一个遍了,除了三具死尸,根本不可能有别人在了。
除非……那个人影是三具死尸之一。
一想到这种情况,我只感觉后背发凉。
回到家里之后,我爷回头从鸡窝里摸了一只黄鸡,拿许多银针,在黄鸡身上扎了许多针。
这黄鸡原本还是活蹦乱跳,拼命挣扎的,但是被我爷这一扎针之后,就变得痴笨无比,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爷又对我说道:“把中指伸出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手上一刺,挤出血来,滴到黄鸡的头上。
用手指抹匀了血,我爷把这黄鸡往我的床头一放,拿薄被子盖了起来。
然后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一件黑白两色皮袍子披在了身上。
我问我爷:“爷这大夏天的你怎么披件皮袍子啊。”
我爷笑了一笑:“这黑色的皮是黑狗皮,黑狗属阴,而白色的皮是白猫皮,白猫属阳。这一件袍子用六只黑狗九只白猫的皮缝成的,穿上可以穿行阴阳。”
我爷说完,也不看一脸惊愕的我,背起他那只药篓子,在我的床边桌子点了一盏黄蜡灯,对我说道:“你一会钻到床底下等着,我出去办点事情。”
我本来心里就没底,跟我爷在一起多少还有点安全感,可是现在我爷却是要离开,留我一个人在家。
我猜测我爷这是要行走阴阳去了,一定十分凶险,连忙问道:“你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我爷却是摇头说道:“不好说,要是过了明天五更我不回来,你就收拾东西去镇上兽医站找你干爹。”
他说完之后把我推到床底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床底下躺着,心中无比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床底下不透风,我闷热无比,却又不敢出去透气。
就在我无比煎熬的过程当中,天黑了下来。
黄蜡灯的光很微弱,仿佛撑不起如此沉重的黑暗。
突然一阵风吹进屋子,黄蜡灯的光摇晃着,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挣扎。
我的心里一沉,因为这屋子的窗户是关好的,门也被我爷走的时候带上了。
可是这风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伴随着这风,有一个微弱的哭声轻轻传来,这声音很轻微,但是我还是能分辨出这是小羊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到近,到了床前。
我从床底下往外看去,只看到一双脚,这双脚并没有着地,而是离地有三寸,就这么飘浮着。
我听人说过,分辨鬼或者人,就看他脚是不是着地。
现在这小羊的脚不着地,所以来的应该不是人。
他还在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说道:“大锅子兄弟,你害得我好苦啊。”
我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只感觉刚才那种闷热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了一种寒冷。
小羊说道:“要不是你给我的钱,我就不会再回去跟他们赌钱,要不是我不回去跟他们赌钱,就不会发现他们合伙坑我……要不是我不发现他们合伙坑我,他们也不会杀人灭口。”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大锅子兄弟你说,是不是这都是你害的?”
他说的都是我推测到的,只不过我真不敢相信他们三个人竟然为了一百块钱而杀了人。
可是这怪不到我头上吧,明明是你自己骗了我的钱,要是害死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贪婪。
我很想这么回他一句。
我是个有话藏不住的人,第一次憋话,心里痒痒,嗓子也痒痒,难受得我握紧拳头,手指甲都抠进肉里了。
我可以想象,那三个人合谋害死了小羊,小羊由此冤死,变成了厉鬼。
他把这三个杀死自己的人全都杀死了。
这种冤魂索命的套路我虽然没见过,但是却听说过很多。
现在小羊又找上我了,这分明是要找我清算啊。
我一想到那三具尸体的惨状,不寒而栗。
我盼着他赶紧走,可是小羊仿佛成了一个唠叨鬼,在那里不停地唠叨着:“我发现他们三个合伙坑我,就说要把他们三个干的缺德事儿给抖出来,结果他们就把我给杀死了。”
这下子我再也忍不住了,轻声问了一句:“缺德事儿?什么缺德事儿?”
我一说出来就知道要坏事。
心中后悔不迭。
果然小羊一愣,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寻找声音来源。
我急忙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任何响动。
小羊找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又说道:“他们跟我干的活可不一样,我平时没钱了,也就偷只鸡,但是他们三个……”
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他停了下来,非常恐惧,声音颤抖地说道:“不好,她来了,她来找你了……你快跑。”
小羊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他这一走,我心中却生起许多疑惑来。
小羊不是来杀我的吗?
他竟然说你快跑,这又是什么意思?
而且我再细细琢磨,又发现了小羊报复杀人有些不对,时间上对不上。
我爷让马猴儿去拿尿的时候,小羊应该还没死,等我去那房间的时候,小羊没死,马猴却死了,这说明小羊的冤魂索命,是不可能杀死马猴的。
在我努力理清头绪想弄清楚小羊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然后还有一个女人的轻声呼唤:“孩子,还我孩子。”
这女人的声音我记得,分明就是白天的时候来我家问诊的那个女人。
这门是关着的,她却可以轻易进来,这就说明她也不是人。
这女人走到我的床边。
从床底下看,她也是脚不着地的,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飘在离地三寸的地方,看着仿佛两柄流血的尖刀一般,让人心惊。
这女人冲着床上那只黄鸡呜呜哭道:“小医生,你还我的孩子。”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只感觉屋里的温度低到了冰点。
女人慢慢说道:“小医生,你骗我,我的孩子现在没了,都怪你,都怪你。”
她的声音突然转厉:“你赔我的孩子。”
说完我便听到她一下子往床上扑的声音。
然后她拎起了那只黄鸡,嘿嘿冷笑:“我要你做我的伥鬼,永生永世都替我找孩子。”
我便看见那黄鸡的鸡毛一片片落地,先是整根的羽毛,然后是绒毛,突然一个鸡头掉落下来,黄鸡死不瞑目地望着我,我吓坏了。
而这时候一滴滴鸡血落在地上,积成一滩血。
在昏暗的灯光下,鸡血慢慢蜿蜒向我爬行过来。
我只感觉汗毛倒竖,要不是我爷用一只黄鸡当我的替身,那么现在被撕裂的那个人就是我。
女人把这只黄鸡彻底撒碎了之后,似乎心满意足了,才转身又哭又笑地离开。
我听着她高跟鞋远去的声音,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
这刚刚松口气,突然就听到有个沙哑女声说道:“过来。”
这冷不丁的一声,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毛孔嗖一声全都张开了,急忙往外滚去,这一滚,脑袋直接磕到床腿上,疼得我一下子没忍住,咝了一声。
而那远去的高跟鞋声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只听到这鞋声重新向着床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