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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乘胜追击

第一节 丧葬日

吕府上下一片安静,房间内外都滋生着白色的小花。在卧室内,吕老夫人正因为吕赞的死而心力交瘁病倒了。她双唇惨白干裂,正“赞儿,赞儿”的叫唤着,声音时断时续,时高时低。低的时候,陪伴左右的吕夷简都听不清;而高的时候,府上的下人片刻不能安息。

“夫人,赞儿已经去了。”吕夷简握紧夫人发烫的手。

吕老夫人的头发凌乱,她忽地坐起身来,盯着吕夷简,嚷道:“堂堂当朝宰相,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你还配做宰相吗?”

“夫人!”

“那是你吕家唯一的孩子啊!”吕夷简的手臂被夫人抓破,露出几道血痕。

“那是你唯一的孩子啊!吕家要断后了!断后了!”

吕夫人松开手,向床的内侧靠去,不断重复着:“吕家要断后了!”

“照顾好夫人。”吕夷简向身边侍女吩咐道,他想起身却发现脚如灌铅。

“你真心狠,赞儿死了,你还不难过吗?”夫人又靠向吕夷简,此刻夫人情绪渐缓,但双唇之间仍继续开阖,声音渐小。

自从吕赞死后,吕老夫人便神志不清,每天都会重复上述的对话。大夫说是伤心过度,导致肝血不通。吕夷简知道自己常年公务繁忙,是夫人一手带大吕赞的,每每他忙完政务回府,就看到夫人督促吕赞的学业或者是陪其休憩玩耍。哪怕天气稍寒,夫人也不顾自身,接过下人递来的棉毯来到吕赞的房间,见儿子无恙便心满意足。

吕夷简曾嗔怪夫人过于溺爱吕赞,夫人总说赞儿是两人的血脉,他还小,要是横生意外,那后悔也来不及了。

褶皱的床上几颗泪珠流荡开,很快汇聚成一片,如同人的头形。吕夷简抚摸水纹,脸靠上去,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嗫嚅道:“赞儿,赞儿,爹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你不会离开爹娘的。爹一定能照顾好你,爹还指望你给吕家续香火呢。赞儿,赞儿,你快回来吧!”

夫人摸着吕夷简泛着泪光的双眼,身子伛着,瑟瑟颤抖:“赞儿五岁那年,误食毒物,夫君你不顾风雨当夜把他送往张太医府上救治;九岁那年,赞儿因背不出《论语》遭到夫君杖责,但之前,你都用相同的力鞭打自己;赞儿弱冠之年,夫君你高兴极了,五十年的佳酿拿出来爷俩分享,要知道这坛酒可是先帝恩赐的,多少名臣良将拜访你都不曾拿出。夫君,你是疼赞儿的,你可要为赞儿报仇啊!是范仲淹那个妖物弄死赞儿的!”

吕夷简捂住胸口,夫人靠在他肩上,衣袖因抓痕而变得细碎。他抬头,屋檐上像盘旋着吕赞的亡灵,脑海里不断冒出冷酷的字眼:“吕家要断后了,吕家要断后啦!”

“夫人!”吕夷简哀嚎着。两位年龄加起来过百的老人,紧紧相拥哀嚎哭泣,从远处看,身影就像两具白骨。

其实吕夷简不是没有体验过丧亲和葬礼的悲痛。吕夷简童年时祖父龟祥任寿州知州,虽说是地方小官,但祖父为官清廉,政绩突出,去世时乡人叠万民伞以示敬重,当地乡绅更是赠予难以计数的丧葬品。那时吕夷简对生死虽无概念,但受父辈指引,他抬起头,稚声稚气地对乡绅们说祖父去世前吩咐禁止家人收受礼物,身后更应秉承遗训。乡绅们惊讶五岁的吕夷简竟有如此见识和勇气,不禁抚摸他的头,连说龟大人有幸,生的好外孙。年幼的吕夷简自然欢喜地接过这些赞美,真正让他意识到悲痛是伯父吕蒙正的葬礼。吕蒙正是先帝真宗时的宰相,三登相位,被先帝追谥为文穆。吕夷简还清晰地记得,伯父葬礼上,先帝真宗着素衣,犹如石雕僵立在伯父的墓前,不多久泪湿衣袖,悲泣大宋失去一位重臣。之后,真宗斋戒三日悼念吕蒙正的亡故。这一举动,使大宋朝无人不知有个受皇帝敬仰的吕家。不仅如此,在吕蒙正逐渐走向衰老时,真宗曾数次驾临吕府,问谁能委以重任。吕蒙正有八个儿子,但他答道:“诸子皆不足用,有侄夷简,宰相才也。”就凭伯父这句话,吕夷简日后得到重任。可以说这两次丧葬,都带给吕夷简无尚的荣光。

而现在,吕夷简正面临人生第三场重大葬礼。皇帝、太后都来了,而逝者是他的儿子吕赞。在数万士兵面前,吕赞被范仲淹劫持遭到误伤。这一事实充满荒诞,堂堂的吕府几代人的葬礼无不天地动容,为世人敬仰。即使吕家人不能浴血沙场,也定是响当当的文臣,走得极为体面,逝者给予生者无限的恩泽。就像伯父吕蒙正走之前,为吕家延续了既有的光明,照亮了吕夷简的仕途。那么现在吕夷简唯一的儿子吕赞先他而去,又照亮了吕家什么呢?英雄?名将?良臣?也许守城的将士会轻声讨论,吕赞的死是多么得不合常理啊,范仲淹只是把短刀抵在他脖子上,吕赞就这样轻易地死了。不显贵的生,不庄严的死,这是吕家上下都无法容忍的。吕夷简已接连上书给皇上要求严惩罪魁祸首。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要一命抵一命,致范仲淹于死地。可如果判范仲淹死,无疑将牵连到整个逼宫过程中韩琦、张生等各派,甚至是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平衡关系,就这一点上,吕赞的死便不能按事实公开,必须是染病而终,必须死得低调,死得稳妥。

吕夷简无法想通,三代为臣的吕家竟然会遭到如此变故。他恨恨地将目光向看望自己的皇帝赵祯瞥去。

赵祯身旁的太后则面无血色,望向别处。

“丞相,怎不见尊夫人?”

“大人,圣上正和您说话呢。”下人提醒道。

吕夷简微微颔首:“圣上,老臣丧子之痛尚未恢复,恕臣不敬之罪。夫人痛失爱子,卧病数日。”

“丞相,不必多礼。天有不测风云,吕赞意外之死,朕仿佛失去了左膀右臂,日夜难眠。”说完,赵祯竟也留下两行清泪。

“是朕的不是,若是……”

“启禀圣上,臣始终觉得赞儿的死应有合理解释,昭告天下。”

吕夷简并不看向赵祯,而是将目光对准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太后。

如果吕赞死在几年前,太后一定会借此将自己的反对者范仲淹处死。吕夷简这样想到,可是经此前宫廷变故,太后老了,鬓角泛白,脸上也多了几层褶皱,像又老了几岁。

“丞相,吕赞的死,龙图阁直学士包拯已向朕禀明,范仲淹当日并未有意中伤令公子。”

“那我赞儿不就白死了吗?”吕夷简面色发红,不怒而威,盯着赵祯。

“吕丞相的意思是,吕赞的命需要我大宋皇室来偿还?”太后终于发声,“难道为大宋朝死去的将士都要向圣上讨说法吗?”

“启禀太后,我吕家三代忠良,哪怕臣为大宋而死也不算什么,可是赞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老臣愧对吕家的列祖列宗啊!”

太后进一步逼问:“丞相打算如何?”

“严惩范仲淹!”

赵祯道:“丞相,范仲淹已被贬为庶民。况且包龙图判案如神,令公子是遭误杀铁证如山,朕也看过卷宗,有人证……”

“圣上!”太后打断赵祯的进一步解释,“本宫倦了,回宫吧。”

自从逼宫一事后,太后的身子就每况愈下,常常坐立不过一个时辰就倦怠了。不过,吕夷简也知道这是太后有意回避的一种手段。

太后对吕夷简道:“丞相是先帝托孤的顾命大臣,有许多事本宫需要依靠丞相辅佐,这十多年的江山风雨,没有丞相左右逢源,君臣也就无法一心了。”

“太后言重了,臣只是尽臣子之心。”

正当太后宽慰吕夷简时,管家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太后略有不悦。管家未向太后请安,而是跪在吕夷简脚后跟上。

“老爷,你快去看看吧。”

吕夷简拂袖斥道:“混账东西,速向太后请安!”

太后并未质问,只是好奇地看向这个心中只有老爷的管家。

太后道:“丞相让管家说吧,瞧这奴才也是不能憋屈的。”

“老爷,夫人……夫人去了。”

吕夷简突然失去重心,他挣脱众人的搀扶,倒在地上,只念叨三个字:

“范——仲——淹!”

第二节 鬼迷心

吕夷简闭上眼睛,坐在太师椅上。短短几日,夫人、爱子接连过世,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臣陷入难以言说的悲痛之中。他头上的白发渐渐隐去,几块秃斑隐约可见,身上的衣服糙出线头。桌上摆满了倾倒的酒瓶。吕夷简握住酒瓶,撑起身,环视冷清的屋子,冬天里他裹紧粗布衣,浑身上下都感到十分寒冷。

管家走进来,对冥思的吕夷简说:“老爷,张公子拜访。”

管家是聪明的,如今张生也被革了职,整日陪伴太后左右,称其为“大人”或者直呼其名都不妥。

“哪个张公子?”吕夷简似乎没反应过来。

管家轻声回答:“是太后身边的张生!”

“不见。”吕夷简低头自顾自地喝酒,酒见了底。他再拿起旁边的酒瓶,晃了晃,发现都是空的。

“管家,再给我拿些酒来。”

片刻,吕夷简接过酒,而另一边持酒的手却并不急于放开。

“放肆!”吕夷简欲夺下酒瓶,抬头发现是张生,便松开手。

“你来干什么,看老夫笑话?”

张生虽说到了不惑之年,但面对两朝元老的吕夷简来说,还是后生。他恭敬地向丞相拜了几拜。

“草民张生,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吕夷简斜着眼问:“老朽了,助什么力呢?”

张生坐到一侧,贴着桌子凑近吕夷简。

这一亲近举动,引起吕夷简不适,他朝另一侧让了让。

“老夫为官三十余年,深知没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私话。张生,有话明讲!”

张生并不介意被直呼其名,而是说:“大人,你难道不想为夫人和公子报仇吗?”

吕夷简拍案而起:“送客。”

张生并未理睬管家阻拦,他横亘在吕夷简面前说:“大人在这里喝闷酒,范仲淹却在清河坊喝花酒。大人,如果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大宋江山考虑。此等有违德行的乱臣一旦重用,大宋亡矣!小人知道大人看不起张生的沽名钓誉,但张生最多算是鬼迷心窍,可是范仲淹呢?调兵,攻城,逼宫,杀宋将。此等做法,太后、圣上碍于脸面无法决断,难道我们做臣子的也不上心吗?现在亲者痛,仇者乐。大人是大宋的平章事,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如果大人不处置范仲淹,张生就当未进过大人府上,大宋再无良将。”

张生口如炮珠,一讲便是半炷香的工夫。吕夷简闭上眼,没有反驳,他更像是一个冥想者。张生言毕,起身离开。

“慢着,你说范仲淹去清河坊这种地方?”吕夷简缓和了口气,“管家,给张先生上茶。”

张生并未饮茶,继续讲道:“大人还记得范仲淹上一次的贬官吗?实则是为了联络韩琦。”这一段历史张生不愿意多谈,否则又将涉及一系列逼宫的事件。他说:“现在,范仲淹被贬为庶民,实则是韬光养晦,以求东山再起。若是大人和我们……”

吕夷简示意张生不要再说下去了。

“张先生要注意言辞,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张先生适才说范仲淹是寻欢作乐,现在又说是以求东山再起,老朽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吕夷简知晓了张生拜访的本意。

遭吕夷简这一问,张生有些难以问答,刚才的慷慨之词,瞬间苍白无力。张生只能虚与委蛇道:“大人以为如何呢?太后想听大人的意思。”

“是张先生想听老夫的意思吧?”吕夷简步步紧逼。

张生意识到无论是太后还是吕夷简,这些阴谋家只要进入权术之中,原先的了无生气会立刻变为生机勃勃,比如此刻的吕夷简,眼神炯炯有光。

沉默片刻,还是老辣的吕夷简发话:“张先生的心意老夫领了。老夫和太后共事多年,太后深知老臣的秉性,老夫的个人恩怨势必需要自己来报。张先生,替我问候太后。老夫那日看太后脸色不佳,像是染病。太后是大宋的顶梁柱,张先生关切了!”

第三节 残阳血

张生和急匆匆走出福宁宫的太监撞个满怀,太监手上的金盆掉在地上,发出“咣”的声响,淡红色的液体倾倒出来。张生蹲下身子,看清了,是血。

太监猫腰,低声说:“太后这些时日天天吐血,又不肯传太医,大人你劝劝吧。”

张生点点头,想向太监再叮嘱些话,太监却被卧榻上的太后叫了进去。

“多嘴的奴才,进来吧。”

“太后,宣太医吧。”张生跪倒在床侧,烛台上蜡烛显着微微弱光。

“把蜡烛拿近点,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来。”太后在张生的帮助下,慢慢坐起身,从衣袖口袋拿出一封草拟的圣旨,“看看这个!”

张生接过一看,身体像是被电了一下,露出尴尬的浅笑。

“小皇帝说要把钮儿立为皇后,妞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远没有皇后之德,也不可能有主持后宫之才。”太后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片刻,字像是被唾液黏住,听上去有些含混。

“因为钮儿是太后的侄女。”张生把手放到膝盖处,身子微微前倾。

“我听得到!”

“我看着小皇帝长大,他和张妃感情一向甚笃。”

太后若有所思,盯着蜡烛渐小的火苗。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太后默念着,叹了一口气。

“你我都知道,小皇帝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安抚我们。”

张生回答:“刘氏一族将继续享世间富贵,后代蒙受恩宠。”

“你说的没错。皇帝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得,什么是失!”

“小皇帝与张妃,就像我和太后!”

太后抓紧帷幔,欲上前指责张生的无礼,不料吐出一口紫红色鲜血。

“太医,太医,在何处?”

张生欲起身却被太后拖住:“不要宣太医,本宫的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太后紧紧抓住张生的手,躺倒在床上,说:“本宫执掌权威二十余年,什么人没见过?却始终看不透两个人,一个是小皇帝。他对本宫有时尊敬无比,连日常琐事都要本宫做决定;有时又态度强硬,连宫女之命都看得重如泰山。他像是一支随时会发射的箭。”

太后一下说了太多话,胸口剧烈起伏。

“太后!切莫多言!”

张生顺势接过话头:“小皇帝不管权谋还是智力都是仁爱之君,这次的封后之举真的是良策。”

一说到权术谋略,太后立马两眼放光,恢复了昔日与张生决断政务的神态。

“其一,不用多说,圣上这样做的目的,是安抚太后及其家族;其二,一旦发生政变,小皇帝的安危,势必要关联到皇后的安危,所有的派系都捆绑在一起,那……”

张生注意到太后的脸色渐渐发硬。

“说下去。”

“其三,这也同时告诉老臣子们,他日若小皇帝独立亲政,必先会保留他们。但是,张生认为,此等良策,小皇帝觉无思量,必定出自高人之手。”

不等太后作出回应,张生说:“此人必是范仲淹!臣已派密探打听过,范仲淹贬为庶民后,经常出入清河坊,寻花问柳,恐和小皇帝有秘密联系!”

“清河坊?本宫知晓范仲淹二十多年,他竟然会去清河坊,闻所未闻。”

太后并未被张生的话触动,而是裹紧棉被。

“我另一个看不透的人就是你。张生,今天你能否告诉我,在你心中本宫和江山孰轻孰重?”

张生道:“太后。”

“如果圣上放过我们,你愿意放弃所有的名利和我归隐一山吗?”太后在“放弃”二字上加了一个重音。

张生反问:“太后,你肯吗?我们都被帝王家包裹着!”

太后摇头道:“本宫有时候在想,要是先你而去,圣上会怎么对付你呢?”

两人都不说话了,太后的心渐渐冷却。

第四节 花间酒

清河坊在相国寺街的东边,不需要用尺丈量,只要用耳听,哪里的琴声最响,哪里的媚声最勾人,便能知道它具体的所在。这日,一个四十开外的壮汉被几个艺女围绕着。

“呀呀个呸,老子要找范仲淹。”

只见一丰满的女子用身子顶住壮汉的后背,细语道:“客官,找什么淹?我叫小嫣陪陪客官?”

“给老子滚开!范仲淹你老小子在哪儿?你韩琦哥来看你了!”韩琦边骂着娘一边寻找范仲淹。

“客官,这里不能进!”

韩琦上了二楼,踹开一扇一扇屋门,不少受了惊吓的文人正狼狈地拿衣寻裤。

“斯文败类。”韩琦继续硬闯着,突然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里面响起熟悉的笑声。

“老小子。”韩琦对围上来的艺女说这便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你们给俺带点酒上来吧!慢着,再来十斤羊肉!”说完,韩琦往她们手里放了几锭银子。

收到银子的姑娘们,欢欣鼓舞:“客官好气魄,别吃肉啊,我身上就有肉啊!”

“你这肉我吃不起!快走吧,惹恼了老子,一个子儿都没有!”

屋里突然响起古韵琴声,韩琦不懂琴艺,只能伸着脖子,去窥视里面的情形。

“是韩将军吧?进来吧。”范仲淹问。

韩琦问:“方便吧?”

屋内又是一阵笑声。

“那我就不客气了。”韩琦闭上眼,推门而入。

厢房内范仲淹正仔细聆听一名女子的抚琴,那女子左右脸颊各有一道刀疤,脸颊泛起殷红。范仲淹也少了官场的正气,多了点世俗的风月气,酒杯一盏一盏地交错着,酒罐里的琼浆慢慢流淌着。

“你们当老子不存在吗?”

琴声停止,范仲淹示意:“小莲,快拜见韩琦韩将军。”

小莲并未像其他艺女般流气,而是细步款款,身材玲珑,要不是脸上有疤,定是美人胚子。

韩琦满脸不悦:“哎,不必了,风月之地,说什么将军不将军的!”

范仲淹大手一挥,有些醉意:“韩琦兄,小莲给你倒的是上好的米酒,你别着急喝,先闻闻这味儿,边塞的烈酒是没有那么醇香的。”

“什么香不香的,拗口得很!”韩琦一干而净。

艺女端着羊肉上来,韩琦什么也没说,几乎是夺过羊肉就吃。先是喝一碗酒,再吃肉,后来索性直接把头埋到肉堆里,范仲淹和小莲不禁吞下口水。

再抬头时,韩琦脖子渐红,吃进的羊肉全喷了出来,他不断捶打自己的胸膛,突然哭泣道:“我在这里吃肉,可是兄弟们呢?发配的发配,挨饿的挨饿。”

范仲淹示意小莲等人下去,自己坐到韩琦身旁,猛喝一口米酒,酒水从嘴角漏出,他顾不得擦拭就被韩琦箍住领口。

“你说,我们是去保护皇帝,为什么最后受到惩罚的是我们?”

范仲淹任凭韩琦拽着摇晃。

“如果没有圣上,我们人人都会被判死罪!”

“圣上让我们救驾,又要罚我们来救驾!你范仲淹单骑护主,可最后被贬为庶民。老子想不明白!小老弟,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在这里喝花酒,我心里不好受!”

范仲淹拿起酒壶,站起身,望向窗外。

“小老弟,你还记得当初你骑马找到我军营时说的话吗?”

“文心将胆,先忧后乐!”范仲淹和韩琦一同说出。其实罢官是有意为之。那日城门对峙,误伤吕赞,范仲淹便知已得罪守旧派大臣吕夷简。太后与圣上的争斗一触即发,三派互相牵制,尚能制衡,如果接连与两派交恶,必定受制于人。可是现在这些话决不能对韩琦来讲,不是信不过,而是不能。范仲淹独自酌了一口酒。

“怎么?喝闷酒?”韩琦自顾自地吃羊肉,也不管什么礼数。

范仲淹像是自饮又像是对语:“看看周围,除了喝闷酒还能干什么?”

“老小子,我们都已过不惑之年。难道大将只能窝在风月之地喝闷酒吗?”

韩琦夺下范仲淹的酒杯:“醒醒吧,老小子,将士即使不能战死,也不能苟且。老子脑筋是不好,但是老子有一身过硬武功,不做将军罢了,但起码也能做侠客。大丈夫要喝天下酒,走天下路,做天下事!你看老子接到圣旨和你闯三关多畅快!”

见范仲淹不语,韩琦有些恼怒:“鸟样!”

范仲淹起身,轻推一下窗子,街上的四五个穿粗布衣的壮汉正回身躲避范仲淹投来的目光,他们腰肌处有几把锋刃闪着寒光。

韩琦打了响嗝,撑着桌子起身:“这肉也吃了,酒也喝了,你我就此拜别吧!”

“将军,要到何处去?”

“边疆!”韩琦提上刀,束紧腰带。

范仲淹有些语塞:“可是将军不是也和仲淹一样,被剥夺官位了吗?”

“呀呀个呸的。”韩琦执刀砍碎空酒瓶,闻声而来的小莲见状连忙拾起碎片。

“老子怎么能和你一样,老子被夺了兵权,大不了再重新当兵,不像你没了官就像没了命,你就在这里寻欢吧!”韩琦瞪向小莲,大步流星走出去了。

范仲淹叹了口气,整个身体靠向墙壁。韩琦兄啊韩琦兄,我怎么会在乎这一官半职?太后党羽众多,日夜监视,只有熙熙攘攘的清河坊才是最清净之处,喝酒、吃肉、唱戏、找乐,各有各的癖好,谁还关注一个落魄文人呢?韬光养晦,才能百战不殆啊。不经意间,范仲淹望向正清理碎片的小莲。今天,小莲穿的是青色亚麻的碎花布,料子定是在相国寺街边买的,可是这做工,前宽后窄,下摆并不前后一致,而是前裙略微撩过膝盖。最妙的是细腰之处镶有一串铃铛,一旦起舞,铃声自然形成伴奏。

那日,范仲淹苦于无法摆脱刺探监视,便径自来到清河坊。一进门便是花脂烟粉,笛声琴声乐声萦绕在耳,加上艺女们的软语,百声入耳。刺探们的行头自然不便出入烟花之地。见已甩脱刺探,范仲淹想要屏退左右,怎料那个满脸红唇的老鸨说:“呀,官人,来到清乐坊,怎能不点茶?”

点茶,其实是道里的规矩,客人必须要点一艺女方能上楼,否则就不许入门。粗脂墨粉,都是俗透了的世间女子,就在这个时候,小莲的琴声响声,接着几句曲词传入: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磬箫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逦迤。

女声婉约,如同人站立在空谷之中,听松涛阵阵。范仲淹少年时也不免酷爱风雅,精通音律,这《霓裳羽衣曲》自然是知道的,但音律节拍往往需要数人才能完成。领班却说这曲是一人自弹自唱。

范仲淹大为称奇,连说:“此曲只因天上有,就点她吧。”

围在他身边的艺女顿时扑哧笑出声来,领班有些尴尬:“小莲,卖艺不卖身!”

“哈哈,我喜欢的是琴,无妨!”

领班又告诉范仲淹:“小莲相貌丑陋,几乎没有人为小莲点茶。”

范仲淹丢下银子,便席地而坐:“别人不点,我就要点。不论多丑,银子照付,放心吧。”

小莲登台连续演奏《九功舞》《庆善乐》等,范仲淹时不时叫好。小莲发现范仲淹听得一愣一愣,脸颊又红了。自此之后,范仲淹来清乐坊必是小莲作陪。

“呀,”小莲叫了一声,原来是手指被酒瓶碎片划破。范仲淹回过神,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替她包扎。小莲抬头望见范仲淹正笨手笨脚为自己的伤口打了一个大大的结,又笑出声:“这个大结怕是不能弹琴,只能打鼓喽。”

“打鼓好!大宋将士们最喜欢听到战鼓。只要有鼓声,那就是浴血杀敌的信号。”范仲淹边说边做手势,“就像这样,咚——咚——咚咚。战鼓声需要随战事的进展而变换不同的节奏。”

小莲收拾完碎物,坐到范仲淹旁边问:“那公子必是大将军,小莲很少听到战鼓声。”

范仲淹的眼神黯淡下去:“我也很少听到战鼓声了,只是一介市井小民。”

“市井小民也有志向,我相信仲公子会夺取功名。”

“你叫我仲公子?”

小莲有些怯:“那大汉不是仲淹、仲淹老小子这样称呼你吗?”

“哈哈,有趣有趣!”

“那你是?”

范仲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小莲靠近,他顿了顿说:“我叫范仲淹,字希文。”

小莲的笑容立即凝固,停在原地,又字字重复了一遍。

“你就是那范公堤,青天大老爷范大人!”小莲后退几步,要不是范仲淹及时扶住,小莲险些摔倒。

范仲淹安慰道:“现在我也是平民了,不用害怕。”他有些后悔,要是换作平时他绝不会公开身份,也许今天韩琦来过,让他有些懈怠。也许,仅仅是因为小莲的缘故,他有些喜欢这个女子。

“谢谢大人告诉小莲这些。”小莲眼泪汪汪,“大人不嫌小莲丑,小莲何其不幸,小莲又何其有幸!”

范仲淹略有领悟:“小莲,告诉我你的身世,就凭你的几首曲子,你必定出身显贵。范某虽然人微言轻,但是只要有需要,定倾囊而出,竭尽全力。”

小莲靠在范仲淹的胸口,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我本是党项族野利家大臣小女,父亲随首领李德明南征北战,颇受器重,阿姐也嫁给了首领之子李元昊。不知为什么,首领病了,爹爹和李元昊政见相左,这个畜生竟然把阿爹阿娘全杀了,姐姐也被赐死。他们放了一把火,家也被全烧了。我藏在火堆里一动不敢动,我的脸就在这时碰到硬物,渐渐流出脓,渗出血。只能千辛万苦逃汴梁,要不是清乐坊的小姐们可怜我,小莲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大的罪。”

“李德明每年来宋朝贡,着实儒雅,真没想到其子竟如此残暴。”他望向小莲,这姑娘的骨子里头透露出一股韧劲。

他抚摸着小莲脸上的疤痕问:“伤口现在疼吗?”

小莲换了轻松的语气:“秋冬之际本应会疼的,但是今年是暖冬,上天垂爱,又遇到大人,就不疼了。”

让人心疼的笑,范仲淹一脸认真:“我把你赎回去好吗?这样小莲可以每天都为老夫弹琴了。”

“不。”小莲却道,“大人是英雄豪杰,小莲只是清乐坊的丑女,不配进范府,只希望大人永远记得小莲的琴声,那就足够了。”

第五节 黄锦囊

这几天,葛怀敏有点躲着赵祯。倒不是因闯祸,而是害怕自己做错事。范仲淹走之前交给他三只黄色锦囊,说是圣上要是苦无良策,便可按顺序打开其一。葛怀敏是相信范仲淹谋略的,他知道这些锦囊对于赵祯来说生死攸关,况且范仲淹在相国寺街舍命相救,要是圣上出现意外,他这个贴身侍卫诛九族都不够。于是,他便应承下来。

当张生与韩琦各自收兵之时,葛怀敏看赵祯实在痛苦,就说明本意,把第一只锦囊交给了他。看到锦囊里的字后,赵祯非但没能减轻忧虑,反而更是愁容满面。第二天上朝时赵祯召张生、范仲淹、韩琦等觐见,太后在一旁端坐闭目。

范仲淹信心满满,还和葛怀敏使脸色。有了这层暗示,一切都烟消云散,葛怀敏心中欢快,难关已度,范仲淹、韩琦护主有功,定是本朝重臣。自己也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想必圣上的忧愁也只是像之前的哭戏一般,做给外人看的吧。结果却相反,张生仅仅被革去官职,以艺人身份陪伴太后左右,范仲淹、韩琦被贬为庶民,其余救驾将士均遭发配流放。

爱妃张氏看到赵祯消瘦不少,眼眶凹陷,就找到葛怀敏要第二只锦囊。葛怀敏犹豫片刻,还是把锦囊呈上。张氏说范大人必定有力挽狂澜之术。打开锦囊一看,赵祯拍案而起,骂道:“欺人太甚!范仲淹是要朕当孤家寡人吗?”锦囊上的字依然是正体小楷,要赵祯立太后侄女为皇后,将爱妃张氏打入冷宫。

“朕是有感情的!这锦囊妙计,朕看范仲淹是糊涂了吧?”葛怀敏摸不着头脑,讪讪地退下,心里是一个劲儿地痛骂范仲淹。原以为自己献上的良策,没想到竟让圣上失去左膀右臂。爱妃张氏是开明之人,日夜劝说赵祯要以国家大事为重。赵祯思前想后不肯把张氏打入冷宫,但立后之事还是按范仲淹的计策实行。

午时,赵祯召葛怀敏侍读。赵祯并未像往常一样执卷,而是盯着葛怀敏。

“你们都反了吗?贴身侍卫,不跟在朕的面前,朕的宠妃天天逃避朕,朕到底有多吓人?”葛怀敏看见过赵祯的绝望、痛苦,但从未见过他如此发怒。

“朕就像一个寡人,四周豺狼似虎。”

“圣上,臣有罪,不该听信范仲淹这乱臣的话。”

文德殿冷冷清清,自从立皇后起,赵祯也将每日的早朝改为两天一次,所有的事务交由吕夷简,自己则沉浸于佛道。

“范仲淹有没有什么消息?”

葛怀敏愣了一下。

直到赵祯问了三遍,葛怀敏才犹豫着答道:“范仲淹和一丑女在清乐坊……”

“清乐坊?朕看重的大臣在清乐坊,好笑,好笑。”赵祯席地而坐。

“大宋重臣在清乐坊?堂堂大宋帝王连叛将无法捉拿,甚至皇后都无法选择!”赵祯喃喃自语道,“好一对君臣连心。”

葛怀敏急了,攀住赵祯的脚,抬头却发现圣上脸颊右侧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圣上保重龙体!”

“保重龙体?”赵祯指着自己的脸说,“被皇后掌掴,历史第一人吧!”

葛怀敏不知皇上这些天和新皇后是如何度过的,也没了主意,只能不停告诉自己定当守卫圣上安全。

“拿出来吧!”赵祯叹息道。

“可是圣上,范大人说必须到最危难的时刻才能拿出来,况且臣不想让圣上再痛苦下去!”

“朕现在已是四面楚歌,再失去什么朕也能承受。”

葛怀敏想想也对,不再坚持,拿出了第三只锦囊。

赵祯接过后,匆匆一阅,便陷入沉默。

信上只有一个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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