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辅在旁边鸣不平道:“王章这个龟儿子,将来有机会,一定找他算账!他那是看着王彦升丢命啊,皇上派我们来救他,真是救错了!”
陶谷在一旁道:“赵先生,你让我们停在这里不动,是不是因为对王章没信心?”
赵普叹口气:“我们本来可以挡在李廷珪回家的路上,让他有来无回。王章这个懦夫,如果那个时候,他不来追击,我们没有援军配合,一千人和急着回家的李廷珪死扛,我们可能全军覆没!”
楚昭辅耸耸肩,把刀拔了出来:“你到底是文人,根本不相信我们,我们一千人怎么了,还不是打败了李彝殷的三万人。他李廷珪六万人又如何,如今是丧家之犬,根本不值得惧怕!”正在这时,前面的探马来报:“报——将军,后蜀大军正从威武城,往我方开过来!”
赵匡胤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想他他不来,现在,不想他了,他倒是来了。”
赵普皱起了眉头:“这个李廷珪,可能还不知道李彝殷已经在黄花谷兵败,想反其道而行之,迂回绕道,从唐仓镇回国。”
陶谷展开地图:“李廷珪不愧是大将,有胆识,他从这里走,是一着险棋,但恰恰又是保险的妙招!不仅可以迷惑胆小的王章,还可以顺路带点儿战利品回去!”
赵匡胤道:“他是摆出进攻的态势,其实是想溜!只是王章现在还不知道后蜀背后受到攻击,恐怕他不敢追击!”
“他肯定不敢追,就像放过了李彝殷一样!我看,李廷珪就是抓住了他这一点,断定他不敢追,才这样走的。他这样走,至少要多绕两天的路。”赵普看着地图道。
楚昭辅嚷起来:“你们聊什么呢?到底打不打?送到嘴边的肉啊!”
赵匡胤掏出李彝殷刚刚给他的战刀,“试试这把战刀吧。就冲这个,也得打!”说完,举头望向众人,他在找人,一会儿他看见了王彦升:“王彦升,王彦升!”王彦升跑过来,看样子,这两天王彦升缓过神来了,恢复得不错。赵匡胤吩咐道:“还是给你任务,你去请王章,告诉他李彝殷已经被我部击败,后蜀大后方正遭受大理国进攻,李廷珪不过是虚张声势。我将在唐仓镇脚下截击撤退的李廷珪,希望他能来会合,我们前后夹击李廷珪部!”
王彦升噘起了嘴道:“不去!这个王章,我要是见到他,肯定要生气,我生气,肯定要动刀子。你让我去,我宰了他还行,让我去求他出兵,不去!”
赵匡胤知道王彦升这人,嘴上这样说,其实是一定能听令的,他让楚昭辅拿来自己的帅印:“这个帅印给你,到了王章帐前,替我问王章将军好,将我的帅印交给他,我料他一定能出兵!”
王彦升接了帅印,揣兜里,嘟噜着走了。
他又招楚昭辅:“你去找我的兄弟李彝殷,跟他说,我要在这里跟李廷珪决一死战,希望他能来助阵。如果他能来,我在这里得胜,我们这个兄弟还能做下去,如果他不能来,我死在这里,这辈子,兄弟是做不成了,下辈子我们还做。他的战刀还给他,我怕万一我性命不保,战刀落入敌人手里,辱没了我兄弟的名声!”
楚昭辅一听,眼睛红了,“将军,我们真有那么危险?那我不去了,你派别人去吧,要死,我跟你一起死!要是我回来,你们都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多不痛快?”
赵匡胤摆摆手道:“你只管去!李彝殷能来,你奇功一件,不能来,我们也不一定死!”他脱下战袍,撕了一角,找来笔墨,写了封信交给楚昭辅,“你交给李彝殷。”楚昭辅当是给李彝殷写的信,小心翼翼,伸手放进了贴胸的口袋里,又探进去,摸了两回,确认了信在那里,才放心。
第四节 山河血性
赵匡胤在威武城西北唐仓镇摆下阵势,两百人一队,分成五队,他带领三队,作为中军,另外两队,由高怀德、潘美带领,作为右军,还有王小姐带的队伍,大约一千多人,作为左军,排在侧翼。王小姐的队伍里有一半弓弩手,三分之一的士兵有重甲,配长短中三种兵器,训练有素。他准备和李廷珪正面接触,三次冲锋之后便撤退,引诱李廷珪来追。事实上,李廷珪一定会追,因为他要夺路而归。如果李廷珪追击,那么就会把自己的整个侧翼,暴露在王小姐的弓弩手面前。他让王小姐先用弓弩射击,之后用重甲兵冲锋,切断李廷珪的军队,这个时候,他再杀回马枪,同时,让高怀德、潘美率生力军投入战斗。
这样,即使没有任何援军,他们也要一战击溃李廷珪。
听着赵匡胤排兵布阵,赵普沉吟不语,赵匡胤看看赵普,“赵先生,我料李廷珪虽然外表强大,但此时,内心思归,已经无心恋战,整个军队一定也是如此。我们截击他,一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二是拖住他后撤的腿,让他焦躁。如果他让全军冲锋,试图直接闯过我们的袭扰,而不是安营扎寨和我们在这里打阵地战,我们就赢了!我军几乎全是骑兵,可以在运动中反复冲击他们。一旦他们军心动摇,开始有人逃跑,我们就赢定了!”
赵普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两千对六万,这种战例,我还真没见过。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我看可以一搏!他们是溃军,我们是以逸待劳的生力军,还是有希望的。”他又摊开地图道,“可以告诉全军,如果遇败,大家往这里撤,进这个山谷,李廷珪必然不敢来追,如果来追,我们正好用火攻!”
赵匡胤和赵普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笑了,“赵先生,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就赌李廷珪不敢追我们!”
赵匡胤又看看王小姐,他点了张令铎、王审琦、张光翰、赵彦徽、李处耘等,都交给王小姐,“我让这几位兄弟跟着你!”王小姐摇摇头说:“出来打仗,你不能有不忍之心,这些将军,你还是放在中军,我这里人够用!”
赵匡胤不答应,还是让众将跟着王小姐。这天,天上的太阳格外晃眼,怎么看也找不到一丝云彩,也没有风。本来应该是秋高气爽了,但是,所有的人都觉得闷热。地上都是黄沙加石头,半山腰上的唐仓镇就在他们的后方。唐仓镇,虽说是个镇子,但跟内地可不一样,完全是一堆废墟的模样,没有任何工事可以用来防守。它像一扇门,这扇门是开着的,谁都可以进去,而他赵匡胤,却要把李廷珪那思乡心切、归家心切的军队挡在这样一座镇子的前面。
赵匡胤索性把军阵布在了镇子外围。
大军刚刚就位,布完了阵势,就看天边卷起了乌云,接着是漫天飞沙走石,再接着,大地也振动了起来,大家都知道,那是大部队急行军留下的天象!敌人黑压压一大片,往左边看不到尽头,往右边也看不到尽头,那得多少人啊。
赵匡胤感到脚下的土地在抖动,像是地震,马在他胯下有点儿站不稳。他明显感到那马撅起了身子,全身的肌肉都紧张了,马肚子一抖一抖的,这马是在往上蹿火气,马也通人性,知道要打仗,亢奋。他索性弯下了腰,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马瞬间就好些了,也轻松了。原来是赵匡胤自己紧张了,把紧张传递给了马。
赵匡胤明白,这个时候,他得让部队放松下来,别被对方的阵势给吓着了!对方不过是在溃败,有何可怕?
他下了马,一挥手,令旗官挥旗全军下马休息。他故意找了个稍稍显眼的地方,躺了下来,把头盔和面具摘下来,盖在脸上,挡住阳光,他睡觉了!
陶谷一看这架势,心里急啊,“将军,敌人就在眼前了,一泡尿的工夫就上来了,你怎么还躺下来了?要是他们发动进攻,我们上马都来不及!”陶谷一急,粗话都说出来了。
赵匡胤听见了陶谷在急,但是他不搭腔,而是翻了个身,耳朵贴着地面,又睡了。陶谷是真急,本方数千人,猫在沙丘后面,算是什么埋伏?后蜀士兵过来几百步,就一定能看到他们。
赵匡胤其实心里也急,他侧躺,就是为了让耳朵贴近地面,能听得到后蜀军团的动静。李廷珪治军有方,军队步伐整齐,踏地有力,提脚不带滞重,没有拖沓声,这军队是有战斗力的。
不过,赵匡胤算的还是对的,李廷珪急于回军,这种心情也传导到了手下将官及士兵的心里,无意识中影响了他们。一离开威武城,大伙儿就知道,这哪里是什么进攻,分明是撤退啊。军队打仗,靠的就是士气,一旦撤退,士气立即就散了,整个军团像一条龙鱼贯前行,渐渐的,断后的那部分人心情就不一样了,赶得更快,前军、中军和后军此时已经混在了一起。
赵匡胤还是躺着,他吩咐陶谷:“放响箭!”
陶谷脑门上冒汗了,“将军,我们躲还躲不及,怎么还放响箭,那我们不是暴露了?”
赵匡胤道:“放三支响箭!”
三支响箭对着天空,斜刺刺地蹿了出去,一路留下嘶嘶的叫声。响箭发出,就如同是在提醒李廷珪的部队,这里有埋伏!
陶谷心砰砰跳,他怕要是李廷珪率部包围过来,自己就被包了饺子了,人家号称是六万人,是本方的二十倍啊。
奇怪的是,李廷珪的部队不仅没有主动向他们这个方向摆开阵势,相反,整个部队突然队形就乱了,前后开始互相推搡,后军明显是在催促前军快速通过。
陶谷推推赵匡胤:“将军,你快起来吧,他们要围上来啦!”
“谅他们不敢!”赵匡胤答道,他还是躺着不动,全军都看着赵匡胤,觉得将军今天真是奇怪了,怎么就这样松松垮垮,大家摸不着头脑。再看李廷珪的部队,散了,原来是一条线往前行军的,现在分成了好几股,中间膨胀出一大块来。
陶谷拿起扣在赵匡胤脸上的铁面具,赵匡胤身材高大,比常人高出两个头来,他拿的盘龙棍更是比常人的要长很多,头上还带着一个镰子。赵匡胤打仗,每次都戴铁面具,他那个面具是精铁锻造而成的,漆黑如墨,饕餮兽面纹,嘴巴大张着,牙齿露在外面,两只眼睛处是两个圆圆的黑洞,远看甚是吓人。
陶谷平时看着这个面具总是有点儿发怵,觉得这个面具有杀气,他来赵匡胤帐里商量事情,看着这面具放在铠甲架子上,总是绕着走,或者挪开眼神。现在,他却顾不得害怕,“这个赵普,这两日总是在眼前晃,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了?”他想起赵普来,觉得赵普能说服赵匡胤,现在赵匡胤身边的大将到王小姐营中去了,赵普再不在,就没人能跟赵匡胤较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