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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从病床上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记忆全部变成空白,有个男人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他是特殊部门SPIN——全称“Special Investigation”,特别调查署,也就是专门调查特殊事件的特殊组织机构——的一员,而我是与他一同经历过数不清的神秘事件的最佳伙伴,你会相信这个男人的话吗?
“邓龙,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对面的男人用一种近乎怀疑的目光看着我,那凌厉的犹如要看穿一切假象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
我静静的打量着他,努力想要从自己近乎空白的记忆当中获取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但是我失败了。
短碎发,黑框眼镜,一身文艺青年却带有实干家的感觉,我的记忆当中真的不存在眼前这位男人的丁点印象。
这样的说法其实有些不对,因为不只是面对他的时候我会感觉一片茫然,就连我对着镜子望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的时候,我的脑子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犹如记忆的车间生了锈的印象齿轮发出吭哧的作响声想要旋转却动弹不得,只能卡在原地。
我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开始遗忘了!
静静的对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发呆,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一天又一天。
从我醒过来开始,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大约五天了。我只能够说大约,因为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关心时间到底如何在流逝,我只是注意到墙壁上的挂历被人一天天的翻过去,然后统计出了5这个数字。
在这五天里,有不少人来找过我。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第五次来了。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也是不停的往这里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感觉得出她似乎比我自己都要着急得多。或许她是我失忆前的女朋友,我这样想,然后心里难得的有一丝悸动,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我是吕布韦,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男人扶了扶眼镜,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很习惯做这样的一个动作,但我还是想不起来。
“抱歉。”我摇摇头,然后将头扭到了一边,表示我对眼前的男人已经失去了继续交流下去的兴趣。
很奇怪,我应该比谁都要着急找回自己的记忆的,为什么来了这些我可能认识的人,我却一点想要问的问题都没有呢?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嘴角锋利得犹如一把带血的小刀。他对一边的护士小姐小声叮嘱了几句,然后退了出去。
在我从医院醒来的第二天,他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白色氛围,连端在面前的饭里都散发着冰冷的死寂气息。我正犹豫着要如何将盘子里的鸡腿吃下去的时候,这个叫做吕布韦的男人进来了。
他先是很认真的打量了我的脸,然后才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
“终于找到你了。”他说,语气里似乎带有的是责怪的味道:“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跟那个案子。”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怎么会如此自来熟的跟我说话,更不知道他所谓的案子到底是什么。
见到我愣愣的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我忘了,医生说你的记忆似乎出了点问题,看来真的是这样了。邓龙,你的脑子没事吧?”
这也是我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得知我的名字。
再往后,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都有些记不太清了。因为他说出的这个名字,犹如魔咒一般在我的脑子里徘徊了很久,我根本连外界发生了什么都几乎被忽略了,最后的最后,我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陌生的名字,就像是既定的命运一样。
吕布韦第一次的来访显然是失败的,因为我从头到尾没有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直到第二天,他带来了那个女人。
那是个所有男人看了都不会讨厌的女人,所以即便是她一进来就趴在我的身上呜呜的哭我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我对她的眼泪感到不解,但仍旧耐着性子看她面若桃花梨花带雨的抬起头,嘴里叫着的是我的名字。
她的眼神在对接上我的眼神的下一刻有些黯淡,似乎她也从我的眼睛里发现了陌生的味道,这让她有些恐慌,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当然,我并没有发烧,相反,我的身体条件全部正常——除了那些已经离我远去的记忆。
“他到底怎么了?”女人回过头去问一边的吕布韦。
“还没看出来么,这个负心汉已经将你忘了个干净。”戴着眼镜的男人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但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不起来。
女人还在发愣,吕布韦连忙补充道:“不只是你,他似乎连自己是谁都已经遗忘掉了。这家伙总是能给我们带来一堆的烦恼。”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泪腺开关,她在我的面前哭的似乎更凶了。这让我的眉头轻微的皱了皱,仿佛不太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
心会疼吗,即使早已不记得自己爱人的脸?
虽然我完全没有表明我的态度,但是医院的医生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还是礼貌的将她请出了病房。在她离开前,吕布韦对她小声的嘟哝了几句,我没有听得太清楚,不过大意是要她不用担心,或许休养几天我的记忆就会如同晚上落下的太阳一般再次回来的。
我目送着那个女人恋恋不舍的走出房间,心里又悸动了一次。
于是留在病房里的人又只剩下了我和吕布韦,跟昨天一样。
“连她你也忘记了么?”他发问了,我用点头来给出我的回答。
“哦。”他似乎有些意料之外的样子,情绪有些不好,在我的床边来回走动。
“那你还记得以前你跟我在一起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么?”
“SPIN十三局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他补充道。
“什么局?”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部门。
“没事,如果你真的不记得了,对你来说也许还是一件好事。”他说完这句开始沉默,拉过一把凳子坐在我的床边发呆。
空气沉闷的让人喉咙发痒,想要抽烟。
“有烟吗?”我问他。
他摇头:“你不抽烟的,很早就戒掉了。哦,连这个你也忘了。”
“想不到你竟然还有今天。”吕布韦很随意地拿起我床头的青绿色苹果,自己吃了一口,我总觉得这个景象在哪见过。
“怎么了?”我有些没有听懂他说的这句话。
“你大概已经忘了吧,你其实才是我们所有人当中运气最好的那个,每一次的危机都能够安然的避过去,如果换做常人,你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吕布韦眼睛上的那两枚镜片在阳光下折光,刺得我眼睛有些阵痛。
“明明是最幸运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你却变成这样了?”我听见吕布韦抽冷气的声音,我知道他在关心我,那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奈。
“我的过去,很惊险么?”我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丝笑意,虽然完全无法想象之前的生活,但是听到这个人的说法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了电影故事里的特工的情节。飙车,爆炸,还有枪战?
“忘了我没有关系,忘了青芸也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忘了你过去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那才是你最大的损失啊。”吕布韦点点头,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我总觉得,哪怕是看到现在这样状态下的你,我还是会这样觉得,你那些神秘的故事,根本就没有结束。”
“你说的是小说么?”
“你想起来了么?”吕布韦手上的青筋似乎猛然突起了。
“这些不是你昨天留给我的么?”我指着一边几本刚刚拆封的小说,书我没有仔细看,但是作者的名字却是让我很熟悉。
那些书的署名,全部都是邓龙。也就是说,这些书都是我写的?
吕布韦却没有接话,只是半咬着苹果又不下咽。
“邓龙,你真的是一个运气好的不行的家伙。”
“你要知道,关心你的人,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而已。那些人,他们知道你的事情以后,都想要过来看望你的,但是被我以你需要静养为理由拒绝了。”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亲自来看望你,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能够帮你恢复一些失去了的记忆,我该向他们重新发出邀请了。”
吕布韦说的那些人,我压根都猜不到究竟会是谁,所以对他的这句话我保持了中立的态度。
“所以,也请你快一点好起来。所有的人,都希望你能够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当中,而不是跟一年前那样一走了之。至少一年后的今天,他们还记得你!”
吕布韦说道这里,似乎有些激动,他的神情告诉我,他似乎在做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一年前,你突然离开了我。虽然这句话说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但是确实是这样。我不管是因为当时你的新婚需要平静的生活还是怎样,现在看来,你还是义无反顾的被重新卷进了我们这些人不安定的生活当中。而这一次,你就不要想跟上次一样玩突然失踪了。”
“否则的话,我绝对会利用我职务的便利将你从任何地方找出来,你知道的,我们国安局的力量是庞大到你根本无法想象的。”
吕布韦站起身,似乎需要交代的话已经交代完了。
“从明天起,他们会一个个来见你,哪怕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希望你能够好好记住他们的脸。”
“为什么?”我对眼前这个臭屁的男人的发号施令似乎有些奇怪。
“因为,他们曾经是跟你在一起战斗过的人。”
门被轻轻的带上,身影却没有离开。
“不管怎样,我都一定会让你记起来的!一定。”
2
从那天之后,吕布韦就经常带一些很奇怪的人来见我。我这里说的奇怪其实并不是他们比正常人多长了一个脑袋,而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和跟我的对话完全脱离了正常看望病人的流程的感觉。就像是,精神病人之间跳跃性的交流。
第一天吕布韦带过来的是一个脸上快要结冰的女人,吕布韦表示是他一同在SPIN工作的同事。她很漂亮,但是脸上的温度却让人根本不想要接近。看到这样的女人男人往往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会是蛇蝎妇人这种可怕的预感。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很聪明,做事情大概雷厉风行也很果决。她快步的走进房间,直接一把捏住了我的脸,然后盯着我的眼睛——更准确的说是瞳孔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那个——吕先生。”我还是很不习惯叫他吕布韦,但求助却是必须的:“这位美女想要干嘛?”
吕布韦站在一边看着窗外,假装没有看到我这边的情况。当然,就算他想要帮我,我也不觉得能够改变多少。这个女人绝对能够压制得住他。
“邓龙,你真的废了。”女人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放手,对这一边的吕布韦摇了摇头:“我根本看不到从前在他的眼睛里的那些色彩了。”
“看不出你还会读心术。”吕布韦给她搬来凳子。
“以前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对于真相的探求他也一向要比你要热心,但是现在——”女人优雅的坐了下来,翘着腿略带可怜意味的看了我一眼:“他眼里的神采全都不见了,他终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邓龙,我觉得你对安然的印象应该很深的啊,当时在云南蛊师冷月的事件里——”吕布韦说到这里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算了,当时她估计也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记不起来也就没关系了。”
话音还未落,安然却是冷哼一声,闪电般的从桌上抓起一只苹果塞进了吕布韦的嘴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吕布韦眼睛一瞪,似乎想要反抗什么,可是一看安然的脸色,顿时又没脾气了,他只能拿下苹果讪笑着缓解尴尬了。
这场景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见过,紧张而温馨,可是我依旧想不起来。
我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然后略带兴趣的问出了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们两个是情侣关系么?”
“你终于开始开口了,好现象啊!”吕布韦咬苹果的声音很清脆:“虽然你感兴趣的不过是八卦问题,但是我还是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不是。”
“那你们是?”
“朋友。”“同事。”
房间里响起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吕布韦有些尴尬的望着安然:“我可是一直拿你当朋友的。”
安然看都没有看他:“不好意思,我只是拿你当同事。”
吕布韦站起身来,碎碎念且失落的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安然和我。
“许久不见,你的样子倒是没变。”她的目光似乎没有在我的身上,而是在这个房间里打转。
“可是我却记不起来你之前的样子了。”我笑了笑,然后指了指门口:“还有那个家伙的样子。你们对我而言,近乎是完全陌生的。”
安然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有些惊讶,吕布韦说让我过来一趟,看你能不能想起来些什么,也正好过来探望下你。不管怎么样,你以前毕竟帮过我们不少的忙。”
“吕布韦有告诉过你你为什么躺在这里么?”
“没有,其实是我自己没有问。”我摇摇头:“说实在的,我还没有从记忆的空白当中缓过神来。”
“所以我才会说你变了啊。”安然叹了口气:“话说你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姑且算作是你自作自受,那个所谓的连环杀人犯恐怕还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的。现在可好,连你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我这才想起,吕布韦的确跟我提到过一个案子的事情,原来是这个。
“你应该有印象吧,关于最近城市的骚乱,有个不得了的家伙出现了。”安然说到这里倒是露出了一丝歉意:“本来这类人是属于我们十一局的管辖的,可是有些原因让我们至今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倒是给你带来了这样的麻烦,所以当吕布韦告诉我你为了追查这个连环杀人犯出事了以后,我第一个想到要过来探望你。”
她说的这些内容终于让我寂静的大脑有了一些波动,连环杀人犯这个词组突然一下让我隐约想起了些什么东西。
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
那身影转瞬即逝,我想在记忆的脑海当中将他捞出来,却发现只是徒劳。我闭着眼睛挣扎了许久,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而此刻,我却已经是大汗淋漓,面色凝重。
大概是看到我这样的情况,安然有些不安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从冥想当中拽了回来。
“你没事吧,流了好多汗,是想起了什么吗?”她似乎急着要叫医生了。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还OK,却怎么都忘不了那个存在于刚刚恢复起来的丁点记忆当中的那个男人。
“是个男人。”我咬了咬牙。
安然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个说,你见过那个杀人犯了吗?”
我没有办法确定那个人是否真的是安然所说的连环杀人犯:“我不知道,只是刚刚有个影子在脑子里闪动,我没看清他的脸,记不起来更多的东西了。”
安然怅然若失的点点头:“没关系,我来找你的目的并不是要你抓住那个家伙,那是我们SPIN十一局的任务。相比起这些,你还是尽早恢复你之前的记忆比较好,不然吕布韦和郑青芸都不会放过我的。”
虽然她这么说,可我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怀疑。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也勾起了我丝丝的好奇心,为什么在我什么都记不住的关头,还能够记起这个背对着我的男人,是真的因为印象深刻?还是他就是让我失去所有记忆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