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布置的作业学生为什么总是不能完成?
我是不是布置得太多或者太难了?
我在学校里为何总是愤愤不平且牢骚满腹?
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自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年轻时为何深受同事和学生爱戴,现在却总感到受冷落?
我是不是心态出了问题?
……
有的老师总是抱怨说,现在的孩子不会反思,犯了错误,首先想到的就是推卸责任、指责他人,或者就是寻找理由、编织谎言来搪塞。
这该怪谁呢?
作为教师,你自己在面对众多的教育问题的时候,可曾有过真诚而坦率的反思和担当?
仗义执言,还是文过饰非
2015年5月。
上海某小学一女教师火了。
在公园里,灼热的阳光下,她戴着墨镜,傲然前行,而一个身高才刚刚到她肩膀的男孩,勉力撑着伞为她一路呵护。在另一张照片里,她怡然自得地坐在长椅上,那个孩子依然为她撑伞,不离左右。
照片引发媒体热议后,当事人受到了教育局的批评。
某知名教育专家认为这是小题大做。他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于第一时间著文声援女教师,他声称小学生给老师撑伞是发自内心的对老师尊重的表现,是亲密的师生关系的体现。他还趁机晒自己过去的经历,以自己的事例表明,这种做法不该受到指责。一时间,应者云集,教师朋友们也纷纷表示声援。后来,自然也有教育者著文反驳该专家的观点。
这件事的是非对错,现在大致已有定论,我不再啰唆。
作为教师,我们应该警惕文过饰非的毛病。应当在是非面前,多一分客观的勇气与理性的智慧。
作为教师,我知道,倘若不能够勇于自我认识和批判,在文过饰非方面,就会有天然“优势”。
上课时,你明明错了,有学生指出来,你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能够发现这里的错误,真不简单,看来你是在用心学习,老师留下的破绽,你能够看出来。”
学生请教你一个问题,你并不懂,你可以很自然地回答:“这个问题,你自己去思考思考,不要依赖老师,你思考过再不会,明天来问老师。”
这样,老师就为自己赢得了面子和时间。
如果学生说:“我已经思考很久了,您能告诉我吗?”老师还可以说:“说明这个问题很有价值,你再思考思考;能够自己解决的一定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泄气,老师相信你。”
如果学生不依不饶,还要“纠缠”,教师还可以坦然地说:“我经常说,能够自己解决的自己解决,能够请教同学的请教同学,你去找同学看看,说不定行。”
假如学生说,已经请教过班上最好的几个同学了,你还可以说:“我看,这个问题没有多少价值,你没必要去钻研。实在不行,你晚上回家可以上网查查,再不行,明天我告诉你。”
你看,在学生面前,老师永远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智者。
再比如:
学生值日时有些粗心,你在班级里狠狠地批评某个同学,结果这个同学委屈地说:“老师,今天不是我值日。”
你可以说:“每个人都是班级的主人,班级卫生不好,你看不到?难道你没有责任?”
假如这个学生还振振有词地“回敬”你,你还可以这样说:“不是你值日,老师就不能说了?你过去值日的时候难道没有被扣过分?现在振振有词了?你其他错误犯得还少吗?”
假如这个学生是班干部,老师则更可以理直气壮地批评:“你是班干部,你不感到自责吗?你还好意思感到委屈?”
……
老师真是个永远不会犯错的职业——如果决意不想承认自己的过失与缺陷,理由是可以找出一大堆来的。这种找理由的能力和方法,在一些专家嘴里通常被称为教育或教学“机智”。
在一些老师心里,自己是永远不会犯错的,也永远不必承认错误,更不应该接受任何指责和惩处,否则“师道尊严”就没有了。
这种落后、顽固的职业保护思想,其实质就是行业利己思想。
那些动辄为教师的过错申辩、声援的人,看起来是为了和上级“领导”“部门”做斗争,容易赢得“正直”“勇敢”的好名声;另一方面,又借着替“教师”这一职业说话,轻松赢得教师中那些同样不擅长思考特别是不善于自我反思、自我担责的群体的好感,以此获得众多拥趸。
这样的人,要么是文过饰非、强词夺理,不敢正视和承认教育者自身的问题;要么是别有用心,投机取巧,好出风头,哗众取宠——很像钱理群教授所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这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往往利用偷换概念、以点带面、以偏概全、移花接木等多种方式,为自己或同行的过失找借口、推责任。大一点的,则说是体制造成的,不该怪罪教师;小一点的,则说是领导的责任,特别是教育局和学校领导的责任;再小一点的,则说是家长或孩子自己的责任。在他们眼里,教师永远不该承担责任,因为教师永远不会犯错误。即使有错误,他们也会认为需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必“小题大做”。
虽然这种现象只发生在少数教师身上,但看看一些论坛和群里,这种声音却往往最容易抓人眼球,也得人附和。这不是值得欣喜的好现象。
我曾应邀加入一个班主任群,加入后发现,里面充斥着各种牢骚、抱怨和指责,却鲜有自我反思的声音。我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后来,群主大概感到无趣,干脆把我“踢”了出来。还有多位名优教师也应邀加入该群,后来则是主动退出。一位说,整天发发牢骚,却还乐在其中,这到底是在为了成就群主自己的人气,还是真为了帮助班主任?奇怪的是,这样充满乖戾之气的群,还继续得以不断壮大。
教师如果连基本的是非观和责任感都不能保证,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是推卸责任和指责他人,特别是指责学生、家长、领导或社会风气等外部环境,即便他的身上拥有众多的光环,也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可以教书育人的合格教育者。
真正乐于为教师利益代言的人,一定不会文过饰非。他们一定懂得教师这个职业应有的尊严首先不是来自职业本身而是来自教师自身;一定懂得教育的进步首先不是等待外部的改善而是源自教师自身的改进;一定懂得教师只有勇于自我批判和反思才会更加接近“教师”这个称谓所代表的全部内涵。
有的教师朋友,看到官员、警察、医生被指责与攻击,或者受到严厉惩罚,或者绝望自杀,心里满是痛快,甚至觉得还不够“过瘾”。但是,一看到教师同行受到指责,就不分青红皂白,“一致对外”,急急忙忙对任何舆论指责进行反击,为同行进行辩护和辩解。
这不是一个具备理性和良知的教师所应有的作为。
教师就其地位与作用而言,从某种意义上说与政府重要职能部门的从业人员相当。教师享受的是与公务员相似的待遇(尽管一些待遇尚未完全落实),教师也拥有一定的“公权”。尤其是教师在学生面前的成人优势,让教师在学生家长面前,通常具有较大的自主性和掌控权。所以有人说,教师是准公务员和准公众人物。
教师如果不能学会自我检讨和自我审视,他的一些行为就容易失控与越界。这个失控与越界,有时是指对学生做一些不该做的事,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有时也指不做一些本该做的事,漠视一些本不该漠视的东西。
只有那些真正懂得辨别是非、敢于担责的教师,才能够成为教师这个群体的代言人。那些精致而精明的利己主义者,显然不是。
什么样的老教师更令人敬重?
2016年三八妇女节前夕,哈尔滨,公交车上。
七十多岁的老人,因为一位女孩没有及时给他让座,就辱骂她,扇了她耳光。
图片上那个老人斜倚着窗户而坐的架势,哪里像个老人,活像个流氓。
这般倚老卖老、道德绑架的事早已不是新闻。
三年前,郑州,同样有位女孩因为不让座而被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拽住头发暴打!
关于老人的负面新闻似乎多起来了。
街头碰瓷的人中有老人,受人救助反咬一口的人中有老人,动辄上访耍无赖的人中也有老人,甚至在小巷或公园里找失足女的人中也有老人,在学校或居民区附近大跳广场舞扰民的人中也多见老人的身影。
网友们自然愤慨,有人不禁戏问:“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有人则激愤地宣称:如果老人自己为老不尊,又不懂得尊重他人的权益,就没有资格要求他人去尊敬他!
我不担心人们的尊老意识会因此有所弱化。
当人们对在社会上盛行已久的道德准则进行谨慎审视的时候,社会理性就容易渐渐恢复。
“卧冰求鲤”“埋儿奉母”“恣蚊饱血”之类愚孝的做法,早已为现代的“孝德”教育所抛弃。见义勇为,更多地被“见义智为”所替代。
任何道德,都需要兼顾各方的利益和感受,不能以一方裹挟另一方,也不能以一种道德侵害另一种道德。道德准则,只有理性而周全地做到这一点,才能为人们所接受和奉行,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和传播力。任何个人基于自身需要对他人提出的道德诉求都需建立在自己道德自律的基础上。任何时候都不能以一种不道德来替代另一种不道德。
那几位女子不及时让座,虽有失年轻人的“敬老”之礼,但老人仗老欺人、殴打他人,不仅丢弃了“仁慈”“宽容”“爱幼”的老人之德,且早已侵犯他人的人身权利了。
法国作家司汤达说过,“老人受尊敬,是人类精神最美好的一种特权”。老人无疑需要被尊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美德,但老人自己也要具备自尊自重和尊人敬人这些起码的道德修养。老人,就得像个老人的样子,比如和蔼、亲切、包容、慈爱、善解人意等。否则,依靠道德绑架下的逼迫和恐吓,终究是无法令人心生敬意的。
强迫而片面的道德,形同虚设,行而不远,而且往往会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看看那些在校园里欺侮恐吓同学、辱骂殴打教师,或在家里杀死父母的孩子;再看看社会上那些为老不尊、纵情任性的老人,就可理解为何会有这种恶果。无条件地敬老,和无条件地爱幼一样,已经让一些老人不像老人,一些孩子不像孩子了。
敬老这个话题,因为触及“老”,显得严肃且敏感。谁都可以说年轻人怎么怎么不敬和不好,却不敢也不能说老人怎么怎么不慈和不检。你看,许多人写书,只能是“致青年教师”“给青年朋友的忠告”,从来不敢有“致老教师”“给老同志的忠告”的。在常人看来,老,不仅意味着智慧,还意味着权威、触碰不得。
考察一些理念和经验较为先进、富有改革创新精神的学校时,校长们往往要问:贵校教师的平均年龄是多少岁?如果回答三十来岁,校长们就恍然大悟并羡慕不已:这么年轻,难怪,学校各项工作好推进。如果回答是四十多岁甚至五十来岁,校长们就会敬佩有加又将信将疑:真的?你们胆子真的这么大?难道老教师没反对?……
校长们大都“怕”年纪大的老教师。不是说校长们欺软怕硬,而是工作中面对老教师的时候,不得不对“敬老”两个字心生敬畏,唯恐稍有闪失,就落了个“目无尊长”“品德不好”的坏名声。须知道,在一个群体中,道德话语权和其他优质资源一样,总是更多地掌握在那些年长者的手里。当然,也不是说老教师就抱残守缺、顽固不化,只是说,在学校工作中,涉及老教师的时候,可能会敏感、复杂些——而这通常也和一些人的倚老卖老之风息息相关。
某老教师,教了近三十年的书,自恃学生中不少是当地的局级领导,自己又常给领导的子女做家教辅导,在学校里无所顾忌。开教职工大会,领导或专家在台上讲,他在下面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或用手机打游戏,旁若无人。主持会议的书记曾不点名指出开会中的一些不良现象,这时他就故意用手机弄出点音乐声来,惹得周围的人哄笑。升国旗的时候,他神态自若地和人谈昨晚与哪些领导一起吃饭,谈哪家饭店的菜好吃,对身边学生投过来的惊诧目光视而不见。几任校长只能忍着他、哄着他,只要他不过分让人难堪就好了。他倒愈发自我感觉良好,每天在办公室愤世嫉俗,大骂国家不行,政府不行,社会风气不行,校长不行,班级不行,家长不行,总之是“举世皆浊我独清”。这样的人,深合当下社会的浮躁心态。在相当多的教职工心中,这样的人反而深受欢迎。
还有某些老教师,当年就是通过某些领导安排进来工作的,年轻时就糊里糊涂地教学生,上课草草了事,改作业拖拖拉拉,业绩马马虎虎,工作乏善可陈,学生和家长意见众多。校长让教务主任提醒提醒他,他却大怒,冲着年轻的主任说:“我工作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还光着屁股!我教不来,你来教。”教务主任再不敢吱声,生怕自己落个“不敬老”的骂名。校长只好带着组长去听课,先是站在门口偷听,后是临时推门听课,发现教学问题实在太多。该教师不但讲课枯燥,而且动辄用粗话和方言大骂学生。校长找他沟通,他振振有词:“我都教了近三十年的书了,以前的学生怎么意见没这么多?现在的学生自己不肯读,能怪我?你们领导为什么不招些好学生来让我们教?”
校长无奈,又从校外请来一位特级教师教研员——比他年长七八岁、业已退休的老教师来听课。听完课,教研员婉言指出他课堂教学中的一些缺陷,提出了几条建议。他这次倒面露羞色:“啊呀,我年纪大了,书教不来了,教不过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