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为什么你的眼睛总是那么多悲伤?”
她说:“因为悲伤住进了我的眼睛里,繁衍生息。”
他说:“那你让我也住进去,我把他们都赶出来好不好?”
她说:“你赶不出来的,这些悲伤已经掺进了我的血脉里。”
他笑笑,温和的语调让凌柒罂心暖不已。
“Seven,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你让我住进你的心里,我就能把那些被污染的血液清理掉。”
凌柒罂终于哈哈哈大笑起来,这男人是多么可爱啊,如果这样她都不愿意点头,那她就注定要悲伤一辈子了。
于是她第一次对着男人点头说:“好啊,我让你住进心里来。”
可是男人的眼睛忽然染上了哀伤,他说:“Seven,对不起,我不想等你了,我可能……等不到了……”
男人的身体如流光轻盈飘走,凌柒罂急得满眼惊恐,大喊着他的名字:“Ryan!”
病房外正在谈话的两个男人闻声立即赶了进去,却见凌柒罂并没有醒来,只是不住摇着头,喊着“Ryan”,一遍又一遍。
曾巩一脸担忧地看向黎维汀,问道:“Ryan是谁?”
黎维汀没作声,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床上的人忽然转了口,开始喊“妈妈”,并一声一声说着对不起。
黎维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之前那一次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一昏迷就不停地喊妈妈。一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曾巩听到凌柒罂喊的那声“妈妈”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黎维汀自然没有放过他这个细微的反应。问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曾巩思忖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以前听到过一些关于凌柒罂克母的传闻,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黎维汀露出思考的表情,外面有护士小声喊:“曾医生,院长找你。”
“我等下就过去,谢谢了啊。”
“不客气。”那小护士看了黎维汀一眼,顿了顿,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曾巩为凌柒罂掖了掖被子,转头对黎维汀说:“你方便在这里照看她一下吗?我通知了凌非,但是他和沈多涵都在外地。”说着又皱了皱眉,“我知道你对她有些偏见,但是情况特殊,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别人……”
黎维汀听到那句“你对她有偏见”时面色陡然冷了下去,听着曾巩继续满脸担忧地说:“她的抵抗力很差,身体底子弱到不可思议,这次高烧就是因为手上那点不起眼的伤口发炎引起的。”
说完又嘀咕了一句:“但是好像还有别的原因……”
凌柒罂扑倒在蔷薇藤上的一幕在眼前浮现,黎维汀有些不耐地扯了扯领带,对曾巩说道:“行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你赶紧去找院长吧。”
凌柒罂睡得很不安稳,像置身一个巨大的火炉一般,浮浮沉沉间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汗。眼前继母与Ryan的脸不停变换,她想留,却一个都留不住。
醒过来时发现周围一片寂静,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睡在了医院的床上。
梦里Ryan的面容十分清晰,清晰得令她忍不住掉了泪。
有人在自己的生命里消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死亡就意味着,从他停止呼吸的那一瞬开始,从此以后你漫长或短暂的人生里,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受,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就会不受控制地走进一个死胡同里。
凌柒罂伸出手想擦被某种液体浸泡的双眼,却发现右手已经肿胀得连握拳都难以办到。
今年似乎诸事不顺。
三年前她为了逃避一段无可挽回的恋情而逃到了国外,三年后的今天她为了一段没有来得及付出的爱情逃回了滨海市。
原以为回到国内,一切侮辱一切委屈都可以承受,只要她不去介意,就不会再受那些旧人旧事干扰和伤害,没想到回来了也不得安生。
三天两头住一下医院,再三天两头遇见一些不愿意见的人,Ryan若是在天堂真的能看着她,见她过得那么窝囊,只怕也会气得跳下来揍她。
翻了个身,****的枕巾重新染湿了脸庞,凌柒罂只觉得快要被自己炙热的气息烤干了。
她掀开被子散去一些温度,忽然想起在纽约有一次发烧,她不愿意去医院,躺在床上硬扛着,被Ryan提起来直接拎到了最近的医院里。
“Seven,我觉得你的人生很不完整,你看,你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所以,我真诚地建议你聘请我当你一辈子的看护人。”
眼角滑下泪来,凌柒罂哽咽了一声,对着充斥着消毒水的空气说道:“我请你来当我一辈子的监护人好不好?”
身后忽然有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打算给我多少薪水?”
凌柒罂猛地转过脸,惊愕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黎维汀。
黎维汀看到她双颊上的泪光,惊愕一闪而逝,复又以淡淡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淡得凌柒罂根本无法把他与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不是Ryan。
她把头扭了回去,尽管狼狈的一面已经被他看到,也不愿一直把自己的脆弱暴露给他看。然而黎维汀并不是一个解风情的男人,这一点有无数的例子可以证明。
他走到凌柒罂身侧,将一旁的椅子拖过来,坐在凌柒罂身边。看到她满脸的水光,他先是沉默,随后笑了一下,说道:“原来你也会哭,我还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大妖孽没有眼泪。”
冷不丁被人叫起那个称呼,凌柒罂愣了一下,随后把那抹失神敛去,转而满脸嫌弃地说:“黎维汀,我真的很讨厌你。”
黎维汀见状笑得更加肆意。
凌柒罂皱着眉,她实在是讨厌他这么一副挖苦又不像挖苦嘲笑又不像嘲笑,更不算是安抚的鬼笑容。
黎维汀笑意减下去一点,扬了扬眉,说:“关于这点你也已经说过了,不需要再强调一遍,不管你说多少次,始终改变不了我是你上司这一点。”
凌柒罂神智清明了一些,闻言微微哂笑,懒洋洋掀起一点眼皮,说:“你不是千方百计要赶我走吗?怎么,结果查出来了,良心难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