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罗衣想过很多种崔氏带着她来大觉寺的目的,也很是思量过一番她让她穿一身衬得她清雅动人的衣装的深意,可是她发现不管她怎么猜,都是徒劳。大太太不会改变她的心意,换句话说,就算大太太要害她,她还真没办法反抗。
左右是抱定了大太太的大腿,也只能见招拆招了。若是以后能攀附上将军夫人那是最好,不过一切都得循序渐进,倒是不用忙。
所以当孟罗衣调整了心态,已经换了一脸从容淡定的表情,听着崔氏娓娓说来她接下来要见的人时,孟罗衣的震惊便更显得突兀起来。
崔氏笑:“罗衣,眼珠子再瞪大一些,怕是要脱了眼眶了。”
孟罗衣猛吸一口气,半扭捏半试探地问道:“大太太,那可是……”
“可是什么?又非洪水猛兽。”崔氏饮了口茶,上下打量了孟罗衣一番,眼里有明了的光,“你莫担心太多。”
孟罗衣暗自在心里问候了老天爷几百遍,脸上的笑都要绷不住哭了。她怎么能不担心?在这清心寡欲的寺庙之中“私会”男人,要是被抓住了,她可是担不起那后果的啊!更何况,那人是……
崔氏定睛看了她一会儿,问道:“罗衣,那日我对你说的话,你可真的放在心上?”
“大太太的话,一言一句罗衣都记在心里。”孟罗衣毫不含糊地说道:“可是直到方才之前,罗衣还以为,大太太是要罗衣见几位京中的权贵夫人,万万没想到……”
“你认为,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待她说完,崔氏便打断了她。
孟罗衣努了努嘴,下意识想说的是“事业与家庭”,话到嘴边还是英明地转了口风,照着崔氏所认可的回答说:“要嫁个好人家。”
“那,何为好人家?”
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孟罗衣才不敢说。她只能悻悻答道:“家境清白,家人关系和睦……”
“错了。真正嫁个好人家,是即便你所嫁去的这个家烂到不行,但还是让你有能力站在整个家的决策者的位置上,发号施令,令众人信服。那样,才算是真的嫁了个好人家。”崔氏低沉地说:“如若嫁到太平实的家庭,你没有立于巅峰的可能。如若嫁到阴谋满天飞的家庭,而你丝毫立不住脚,便更没有立于巅峰的可能。这两种,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人家。”
孟罗衣瞪大眼,愤愤不平地道:“那照大太太这么说,最该的就是要嫁一个复杂的家庭,然后站到这个家的顶峰不成?”
崔氏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答她的话。孟罗衣觉得口干舌燥,伸手拉了拉领口,却发现脖子上已经腻满了汗。
而此时多言在厢房门外轻叩了一下,低声道:“太太,楚公子到了。”
崔氏嗯了一声,示意门外的人稍等,缓缓走了过来,平静地站到了孟罗衣的面前,压低声音问她:“罗衣,你是在害怕吗?”
孟罗衣微抖了一下,硬是咬了牙,“罗衣只是不想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赌注。”
“女子,特别是无权无势,没有依仗的女子,能够在终身大事上赌上一把,也是一种本事。”
崔氏伸手搭在孟罗衣的肩上,依旧波澜不惊地说道:“孟怀良牵涉进科场舞弊案,被抄家,罢职,缳首。人走茶凉,孟家宗族除其族籍,驱其妻女,散其家仆,致使孟怀良之妻含恨而亡,二子不知所踪,嫡女颠沛流离。其实我很是疑惑,罗衣你,为何从来没有要还自己父亲一个清白、向孟家族人讨回公道、让孟氏一族悔痛难当的愿望。罗衣,你真的毫不介意吗?”
孟罗衣一瞬间感到冷汗唰唰唰地流下来。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漫说她“投靠”上崔氏才是昨日的事情,就是这段往事她也从未与别人说起过。进将军府也是语焉不详地把这段带过,除非谁用心去查,否则根本不可能查出来。而这才一日的时间,崔氏不仅将她的来龙去脉摸得清清楚楚,更是闪电般地安排了她与那名“楚公子”在这大觉寺的“接头”,这怎能不让她惊骇!
而更让孟罗衣觉得骨头发凉的是,这崔氏仿佛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解地无比透彻的模样,莫不是从她甫一入府便开始观察她?她用意到底何在!
孟罗衣更是懊恼,自己昨日还与她详谈甚欢,小心思不断。恐怕在她看来都是小孩子把戏。
在看着她如小丑一般的表演!
孟罗衣“蹭”地后退了一大步,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漠。
“大太太,明人不说暗话,我被您算计了,是我愚蠢,我无话可说。可大太太这般深藏不露,也是罗衣有眼无珠了!”
崔氏缓缓笑了起来,表情和煦,“罗衣,我说过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也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
说完扬声朝外喊了一句,多言立马推开了门。炙热的阳光下扬起的灰尘几乎刺痛了孟罗衣的眼睛,她只觉得她是个傻得不能再傻的笨蛋了,竟然会真的相信才见过一面的大太太会帮她,相信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她真傻。
孟罗衣低下了头,死咬住下唇,疼痛感让她无法放松警惕。她的眼睛并没有闭上,所以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外踱步进来一双皂白色的翘头尖靴,其上是深灰色的长袍衣摆,略微有些褶皱,下垂的红缎带金镶边流苏增添了一抹亮色,腰上是一根简单的带子,其正中有一白玉银环罩在肚脐眼上方的部位。
孟罗衣没有再往上看,她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她惹得起的。
楚战其人,魔也。
这是坊间对这个沙场枭将最精华的概括。
十一岁从军;十四岁累积军功为参将;十五岁率手下精兵十人深入敌营窃取机密情报;十八岁一举拿下小国中山,枭中山国主之首;二十岁奉旨讨伐叛逆,割贼首八千,魔鬼之名就此而始;二十一岁军功升一级,为副将,归顾老将军统辖;二十三岁自创战字营,手下精兵亲兵不下三万,威望远高过顾老将军。
坊间传闻是否有夸大孟罗衣不敢说,但是她从心底里畏惧这个男人。
无他,只是一种对强者天生的敬畏。而此时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却是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是崔氏口中那个,她今后应该倚靠的“后台”,她未来的夫。
孟罗衣觉得世界荒唐地可笑,可她还没来得及谩骂自己这老天爷安排的不着调的命运,那方楚战便开了口,声音醇厚有着一种穿透力。
“孟小姐,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