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车门,将德拉迪的尸体一脚踹下去,很快消失在车后方,然而他的亡灵依然坐在旁边盯着我。虽然没有实体,但总归让人很不舒服。还是金条来的实在,不再理会他,数数箱子里码放整齐的小宝贝,开心地拍拍杜康肩膀:“嘿!收获颇丰啊!这险真没白冒!”
显然,杜康没什么太高的兴致,依然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看!那边有灯光诶!是到居民区了吗!”我指着远处一串亮光兴奋地喊。
“看!那有几个人!要不要去问问路!”
“哇塞!是海吗!我好像看见地平线上有反光!”
“听到了吗?鸣笛声诶!附近是不是有船!”
一路上,我不断尝试着打破僵局,试图引起话题,但每一次话音落下后似乎都石沉大海,杜康没有一点回应。
“喂……杜康……你怎么了?”我托着腮注视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终于,音调低沉下去。
“秦奇……”杜康似乎欲言又止,“你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经历吗?”
“哦?不叫我丫头了?”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我瞬间来了兴致。
“……”然而他又沉默起来。
“我嘛……也没什么奇特的经历。就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该中考了嘛,压力大,于是就……”
我话还没说完,却又被他打断了:“秦奇,你觉得,我会信吗?”
“诶?”我一愣,“我死前就告诉过你啊,你为什么不信啊嘞?”
“你今天,杀了很多人。”他的语气平静如水,却让我听得不是很舒服。
“也没有啊……你看,都过了十二点了……那些应该算我昨天……”我小声嘀咕。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掉卡车上的那些人吗?”他打断我。
“因为他们早晚会被杀掉的。而且……剩下的那些都是妇女儿童,根本没有反抗能力,我救不了他们……”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我只是想让他们临死减少些痛苦。他们在那也只是等死啊!你想想,一直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甚至还会有意料之外的折磨,这难道不是比一枪结果更痛苦吗?”我也渐渐平静下来。
“可是,他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生存的希望啊!”
“希望?呵……”我摇摇头,“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见那个小男孩和他妈妈的表情。那两个表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杜康沉默了。“其实……我能想象到。”
“……是吗?也对,毕竟你活了两百多年。”我不能确定他跟我想法是否一致,只好这么答到。
“但是……在看似无望的情况下,希望总是来得很突然。就像夜空中的一颗流星,你不知道她何时会突然出现,亲吻夜空,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会出现。”杜康依然盯着远处的路,语调却难得地温柔。
“也许……是吧。”我低下头。
“也许在被告知今晚没有流星时,你是沮丧的。但假如此时她突然出现了,也是令人更惊喜的。”他接着说。
“可前提是,她要出现啊。”
“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不。”我摇摇头,“对刚刚卡车上的那些人来说,能留给他们的只有绝望。”
“是吗。”杜康笑了,“知道老子为什么要加入他们吗?”
“你说过的。不是因为没有靠山活不了吗。”
他也摇摇头,“我在体验生活。”
“蛤?”这个回答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老子想看看在这个团体,或者说帮派中,会有什么奇妙的事发生。毕竟,”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毕竟老子死不掉啊,哈哈!”
“这倒是。”
“老子这有个故事,听不?”我感觉到杜康心情终于轻松了些。
“嗯,你讲吧。”
“记得老子说的那个以前一起穿越的女警吗?”
“嗯。不过你没说过是女的。”
“啊……害!这不是重点!”他搔搔头,“有一次穿越,她又是个警察,带我执行了一个任务。”杜康似乎陷入回忆当中,一段沉默之后,接着说:“我进一伙绑架犯里当间谍。毕竟老子这张脸在那嘛,哈哈!格外地好用啊!之后,到了内部,碰见个小孩儿,二十来岁的样子。也是人贩子一伙的,特别受内伙人老大的信任。当时老子入伙第一天,他对我态度就很特别,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就是不太一样。”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猜他发现你是卧底了?”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我问。
杜康继续讲下去,“嗯。但是他对我特别照顾,有一次老子给警方报信儿,回去时给那伙人逮了个正着,他给我解了围。为了防止我被怀疑,行动很快步入收网阶段,人贩子给一锅端了。之后我问起那小伙子……才知道那兄弟也是个受害者。”
“哦?此话怎讲?”我好奇起来。
“他说他十一二岁时和他妈被欠了赌债的他爸送给了人贩子,那伙人本来打算让他妈做妓女还债,结果他一天趁看守不注意,用地上的石头磨断了绳子,但正准备给他妈松绑时,被人逮了。”
“然后呢?”
“然后他被暴打了一顿。也算他运气好,居然在奄奄一息时见到了老大,也不管自尊了,求人贩子老大收他入伙。老大看他年龄小,骗人不容易被怀疑,就同意了。很快,他靠着小孩的脸,骗去几个人。那孩子从不违抗老大意思,只是求他别伤害他妈。于是一直……”
“一直到他二十多岁了,终于等到了你们。”我抢先说。
“对。”杜康的眼睛在内后视镜的成像下,映入我的视网膜。那是一双复杂的眼睛,我读不懂里面到底有什么。自责?失落?庆幸?亦或是,希望?
“你是想告诉我,他十几年里一直没放弃自己,没放弃过生的希望,终于迎来光明吗?”我问。
“嗯。”
“可是,他的光明,也是建立在被他骗来的很多人的痛苦上。况且……他最终也受到法律的制裁了吧?”
“……确实。”杜康的回答中带着迟疑。
“如果自己追寻的光明,会给别人打下一片阴影,还要继续追吗?”我接着问。
“丫头啊,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杜康笑了。
“也许你不信,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拍拍他肩膀,“记得我说看到的那个男人的鬼魂吗?”
“记得。”他虽然这么说,但眼睛里依然充满难以置信。
“他让我给他妻子结束痛苦。”我说,“你和我在帐篷里讨论我杀死那个男孩的时候,他又来了。他让我杀了他的同伴,他说他会帮我。”
“丫头?你真的没受刺激?”
我摇摇头,“他给了我勇气,他真的帮了我。”
“丫头……可是你夺走了他们最后的希望。”杜康依然不改旧意。
“嗯。在我看来,他们生还无望了。我们换个话题吧,这个话题让我不舒服。”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我也在害怕。因为我身后跟着很多东西,是我想尽力无视却怎么也做不到的,虽然,只有德拉迪似乎对我是有恶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