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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及防备的痛

苏惠打开家里铁门的时候,苏昌明面无表情地坐在走廊上收拾一箱箱输液完毕后留下的玻璃瓶子,头也没有抬一个。

“我回来了!”苏惠大声说。

苏昌明眼皮也没有动一下,将纸箱子用胶布粘起来堆在一起,起身拍拍手掌上的灰尘转身进门,仿佛没有看见苏惠这个人一样。

苏惠跟着进去,苏昌明双手背在背后,仰头看客厅墙壁上的十大元帅图和神明的画像,香炉里有香在燃烧,白色的烟气直直上升。以往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这个屋子明亮又温暖,可是现在却是一片一片冰凉的阴影。

“跪下!”苏昌明淡淡道。

苏惠丢开手里的行李,膝盖慢慢下滑,最后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你先认个错!”苏昌明的声音一点感情也没有。

苏惠额头贴在地板上,双手也紧紧贴在地板上,整个人呈现虔诚的姿态,只有她自己知道是赎不孝的罪。

苏昌明转身,“我去看你妈,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不会再走了再上来看她!”

苏惠静静地跪着,侧头看客厅边上的窗户,阳光透进来照在她的身上,飞尘在阳光里跳舞,其实当初她的心思多单纯,不过是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同和爱,可是到现在有几个人说她做得对呢?对了,只有肖谨,无论她做什么肖谨都会笑眯眯地说“你做得好!”,苏惠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儿,跪得心甘情愿。

她向来是缺乏勇气看清楚自己的,就算在最艰难的时候其实更多的还是埋怨父母的不公平和贾嘉聪的绝情。如果说爱情,她的爱情从来就没有来到过,她这样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女孩儿,家里牵了一个优秀的男子过来,心里知道了未来会和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就真个把他当成自己的王子起来;她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对未来另一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这个人身上,盲目地或者说是刻意地忽略他的想法,她就是这样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因某一个个小小的事实切中了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便一心一意地只相信这个事实,之后再发生的事情便选择性地失明。她假装自己走开,其实不过是在摆姿态,她想让贾嘉聪来找她而已,连最后所谓的报复也不过是想让那个人正眼看清楚而已,真是可笑。

跪在客厅里,跪在神的面前,不如说是让她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她不过就是一个缺乏勇气的胆小鬼,不敢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敢堂堂正正地表达自己的***,希望别人来体谅需要别人来爱的自私鬼。

苏昌明端着一个碗下楼,眼角跳了几下。

苏惠慢慢直起腰身,仰望父亲,道,“妈都还好吗?”

苏昌明没有说话,放下碗掏出一根香烟来点燃,深深吸了几口,烟头迅速地燃烧,他道,“你出去几年,干了些什么?”

苏惠掏出自己的存折,交给苏昌明。苏昌明淡淡地翻看着,“全部都取出来了?”

“顶了老板娘的店。”

苏昌明随手将存折放在一边,一点也不在意,起身,走两步,转身,抡圆了右手狠狠打在苏惠脸上,清亮的声音在空空的房间回响。

苏惠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乱想,脑袋如重锤击打,半天没缓过劲来。

“起来,去洗个脸,你妈要看你!”

苏惠起身,找了一条毛巾对着镜子用凉水敷脸,四个明显的红印子,嘴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破口,轻轻碰一下就痛。

“爸,你打得真重!”

苏昌明翻了一瓶药膏出来,道,“这算轻的!”

苏惠想在镜子里冲老爸笑,可是牵动肌肉就痛得脸抽搐,实在难看。

“妈看见了怎么办?”

“她看不见了。”

“为什么不去大医院?”

“她晓得自己要死了,说要死在家里,不想再外面做孤魂野鬼。”苏昌明想了想,“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以后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你来守我!”

镜子里的父亲比过年的时候更加苍老,至少那个时候的他身体里还有一股子精气神在,现在却如抽干了水分的稻草,枯萎了。

苏惠上楼,一步一个阶梯。

“反正她都要死了,不管她说什么你都说好。”

二楼浓重的的药味,苏惠推开房门走进去,被窝里张桂玉只剩下一把骨头,半枕头的白发。苏惠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道,“妈,我回来啦!”

张桂玉侧头,眼睛没有焦点,侧着耳朵慢慢听,苏惠又大声说了一遍她的脸才如***一样盛开,冲了点红晕上来,居然比年轻的时候耐看了点儿。

“好了,好了!”张桂玉满意地点头,“回来就好啦,聪儿也回来了,他都跟我说了啊,马上就结婚。”

苏惠看看苏昌明,扯扯嘴角,痛了一下才道,“等你好起来咱们就办!”

“会好会好!”张桂玉嘴角都是满足的笑,猛然又起身道,“聪儿去哪里了?赶紧让他回来啊,他从来没等过人的,这次等这么久,多亏他脾气好没生气。”

苏惠心里极度难受,伸手按下她道,“你躺着啊,我去找他!”

张桂玉慈祥地笑起来,“早这样不就好了啊?以前你脾气过倔,叫你软一点就跟要你的命一样。”

苏惠求救似地望向父亲,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讨厌这样到死了都还没有自我的母亲,她不想自己也成为这种即使在死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不是自己的女人。她理想的死法应该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很安静祥和地躺在充满额阳光味道的床铺上,怀抱着自己的幸福死去,儿孙们或者哭上一哭,但是绝对不要因此而影响生活。

苏昌明挥挥手,苏惠捂住嘴巴下楼。她抽抽鼻子,掏出手机找贾嘉聪的号码,半晌才接通。

“回来了?”贾嘉聪的声音嘶哑,周围人生吵杂。

“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边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你爸突然要收生意了,乱得很。”

苏惠很自然地说出了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你忙”两个字,关了手机怔怔地笑起来,她怎么就把自己放在了这个家庭的过客的位置上去了呢?这是她的家啊!

苏惠看看天色已经不早,马上去厨房做饭做菜准备晚饭,已经很多年没有让母亲吃过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眼泪一点一滴落在淘米水里,苏昌明又在背后出现,“别让你妈看见你哭,这么大的还不成事。”

苏惠瞪眼看着父亲,“那假装不哭就行了,我真正心里伤心。”

“伤心就能干成事情了?”

苏惠正好要回嘴,见父亲嘴角颤抖,心知他也不好受,猛然才想起来自己难受了可以有杨万琴诉说,还有肖谨安慰自己,可是父亲一个花甲老人只能一个人承受老板病痛带来的伤害,也只能一个人承受女儿不肖的痛苦,他甚至不能跟别人提起自己的伤疤,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一切以保持他个人的尊严。苏惠马上起身走过去,道,“爸,我是不是特别让你伤心?”

苏昌明笑一笑,“都是命!”

苏惠竟然没有话来安慰她,这个时候才发现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真正能安慰人的居然还是行动,可是想要立即去做什么也来不及了。苏惠这才明白肖谨说的,人再不能回来到底意味着什么。

贾嘉聪处理好事情回来,满面憔悴,果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苏惠站在门口仰头看贾嘉聪,他的侧脸依然线条分明,贾嘉聪冲苏惠笑一笑,苏惠也回他一个笑容,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什么都不要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的!”贾嘉聪笑道。

“其实不必如此!”苏惠道,“我自己也能处理!”

贾嘉聪坐到厨房休息,“你是你,我是我,我做这些为我自己!”

“虽然不能定立门户,至少关键时候还是应该帮得上忙吧!”贾嘉聪笑一笑,“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真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张桂玉短短的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候已然来临,老公前所未有的体贴,儿女都在身边,姐妹兄弟们偶尔也会来看看,都说一些让她高兴的事情,没有争吵没有怨恨,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从心里面散发出来的微笑,偶尔还会说,“我高兴了,觉得精神也好了点儿。”

苏昌明看她潮红的脸蛋,异常晶亮的眼睛,知道时候怕是要到了。

苏惠一直守在床边上看着,不时用手去摸摸她的眼皮。

贾嘉聪领着肖谨进门,苏昌明瞪眼看着肖谨。

贾嘉聪道,“正好你来了,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肖谨坚持要去看张桂玉,一行人上楼,苏惠回头见了肖谨起身。肖谨马上坐到张桂玉床边上,小声地叫着。

张桂玉慢慢地笑着,眼皮慢慢张开,看看肖谨,再看看他身后的贾嘉聪,吃力地抬起手来招了一招。贾嘉聪走过去,张桂玉马上抓住他的手,看看四周的房子,道,“聪儿啊,本来以为家里都是你的,可惜都不是!”

苏昌明道,“你说什么呢?”

“我现在心里清楚啊,聪儿走了就不回来,惠儿也怪我。”

肖谨沉默地低头,他始终不过是一个外人,即使那两个人怎么也不能在一起了,但是在长辈的眼睛里看来竟然是他夺取了贾嘉聪的一切。

肖谨抬眼看看贾嘉聪,又看看苏惠,没再说话。

苏惠安慰性地捏捏肖谨的手背,将脸贴在张桂玉的胸膛上,半晌才起身看父亲。苏昌明走过去将贾嘉聪的手从张桂玉手里拉出来,然后他的头贴在胸口听了半晌,慢慢道,“好了,去通知你三姨她们来。”

苏惠很麻木地请了长辈们来,然后按照指点去做各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个人的思维。贾嘉聪表现得尤其的好,这些好仿佛可以抵挡他以往的不好,不少的人居然是惋惜多过责备,仿佛那个最好的贾嘉聪又回来了。肖谨被冷落地一边,看着不属于他的家庭在忙碌着,那两个人居然那样的配合默契。

丧事就这样过去,苏惠没有掉眼泪,三姨在没人的时候还骂了她几句,苏惠也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了很多下,还是没有泪水,她不知道自己居然冷心如此。

苏惠一连几夜守灵没有睡觉,眼睛酸痛但是精神亢奋,躺在床上一点也没有睡意,楼下客厅里彻夜放着“南无阿弥陀佛”,往事潮水一样的涌上来,苏惠慌慌张张地翻身起床打开房门用力敲隔壁的门,肖谨迷迷糊糊打开房门,苏惠惶恐道,“我妈死了啊!”

肖谨将苏惠拉进自己的怀里,他曾经也如大梦中被惊醒一样,原来他的亲人都已经不见了,这种痛总是在深夜没有人没有温暖还来不及防备的时候出现,无法抵抗。但是,至少他可以给苏惠一个温暖的怀抱,不至于如他一般哭泣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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