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水果?真是的,也不嫌提着手酸。”秦海一脸不满地看着这个主动上门儿来探病的老友。
苏父呵呵一笑:“我身体可好着呢。不像有的人,在医院都躺了这么多天了。怎么样,这么久没钓鱼了,手痒吧?”
秦海一拳打在老友身上,笑骂道:“我说你这老朋友可真是不够意思,也不见说带点儿好吃的来给兄弟我打打牙祭,老整这些甜不拉几的东西,可真没劲儿。”
苏父也不多说,将水果搁在柜子上后搬了椅子坐到了病床边上。
秦海见老友忽然凝重起来的表情,知道是有话要说,因此忙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这几日一直候在这儿照顾的秦母,病房里此刻便只剩了两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
搓搓手,苏父犹豫不决地说道:“我本是并不想过问的,毕竟这只是你的私事。可是老秦,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的事儿我知道不少。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曾想过要找秀梅?”
秦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苏父见他如此,知道自己是戳到了好友的痛处。
当年秦靖玺的母亲本和秦海情深意长,然而却因为一些人的故意挑拨而最终分道扬镳。就在这时,和秦海原本一个工厂的陈秀梅却对受到伤害的秦海百般照顾。以为秦靖玺的母亲不会再回来而对感情生活失望至极的秦海便草草和陈秀梅结了婚。然而好景不长,几年后秦靖玺的母亲突然出现,并且带回来一个孩子。那孩子和秦海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放不下过去的秦海于是顺理成章地和秦靖玺的母亲在一起。陈秀梅哭过、闹过,然而最终却还是收拾了行李,留下一纸离婚协议,离家出走之后,再未回来过。
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陈秀梅的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还是后来秦海碰到与陈秀梅交好的女性朋友时,才得知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他试图寻找,然而陈秀梅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消息。而那个被带走的孩子,如今是生是死,是男是女,亦无人知晓。
如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苏父不会想要去过问这摊子事儿。可是秦海的身体明显已不如从前……若是……若是他有什么不测,那么到时候,秦家会有怎样的风风雨雨,他无法想象。
沉默许久,秦海才抬起头来,郑重地对着自己这个半辈子的好朋友说道:“老苏,我一定要找到他们。而且,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苏父看着秦海日渐沧桑的脸,这张脸曾经踌躇满志,这张脸也曾经意气风发。
然而如今他却只看到一片茫然的希望与悔恨。
终于,他点了点头。
“子江,按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允许他搭乘飞机回成都?”
杨子江看着手中的检查报告,沉声道:“最近他的身体状况的确较以前好些了。至少在精神上好了点儿。再观察一周吧。如果这一周里病情没有明显恶化,那么带他回成都也是可以的。只要密切注意到他的身体状况就好。”
李夏松了口气。这几日每每陈楠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她,她便如同遭受凌迟之痛一般无法自持。她知道陈楠着急。但她也一样。刚才听得子江这般说,她总算是能给陈楠一个交待了。
看着李夏渐渐消瘦下去了脸,杨子江很是心疼。可是他没有立场去关心。对于李夏而言,他和陈楠一开始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她爱那个男人爱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他只是一个学长而已,只是一个她需要时,就绝对会出现的人而已。
杨子江很挫败,却还是忍不住说:“你也要注意身体。可不要他终于好些了,你却病倒了。”
李夏感激地点点头,便连忙回病房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陈楠去了。
而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离开的杨子江,却摘下眼镜,轻轻地揉了揉眉心。
那个男人,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这样的事,他到底要怎么告诉李夏?
“怎么说?”李夏方进门,陈楠便一脸期待地问道。
李夏不说话。陈楠的脸色也渐渐地沉了下去。就在他即将再次被失望的情绪淹没时,却听得李夏带着笑意说道:“子江说,再过一周就可以了。”
陈楠的脸上登时亮了起来。他忍不住抓进了病服的衣角,不确定地再次求证道:“你是说真的?!”
李夏扬着嘴角,点了点头。
陈楠一下子跳下病床,一把抱住李夏,像个孩子一样欢呼道:“好!太好了!我可以回去了!”
李夏愣了愣,像是没有料到男人竟会主动搂住自己似的。然而最终她却还是轻轻反手拥住了男人日显单薄的背脊。
手下清晰可感的骨骼轮廓,像是一把把凶器,直直地插入她的心脏。她以为她足够坚强,她以为她也可以接受这个男人终究会离开的事实。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啊,无论他生病与否,他都不会是她的。他的人,他的心,终究不会有一丝一毫,是属于她的。但她爱了他那么多年了。哪怕只让她再多陪伴他一天、一秒,就算是饮鸩止渴,她也甘愿呵。
待得两人情绪都稍微平静一点了,陈楠才拉着李夏坐到窗边继续向她打听情况。
“你上次拜托帮忙的那个人还有再打电话来么?”
李夏帮他理了理方才跳乱的头发,柔声说道:“他说等我们回成都,就可以立马开始排查。现在他们手里有好几个名额,需要你回去才能确认。”
陈楠“嗯”了一声。他此刻觉得身上充满了希望和力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终于可以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又也许,仅仅是因为即将回到那个城市。
那个有母亲,有苏白,又或许,还有自己亲生父亲的城市。
那个城市里,即将迎接他的是什么?是心痛,还是重逢的喜悦?陈楠想,怎样都好了。即使是生死,他也已经坦然面对过了,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呢?
他看着一旁靠在沙发上已经昏昏欲睡的李夏,内心只有漫天的愧疚。终究是他对不起她。他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病床边,将薄被取来,轻轻地覆在了这个眼睛下方已经有了淡青色暗影的姑娘身上。
在自己身边,她一定很辛苦吧。陈楠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想要伸出手去抚过她的脸,却终究未能,只得心情复杂地垂下手去,缓步踱出了病房,独自去了住院部前面的小花园儿。
而听到门轻轻阖上的李夏,却突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