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他爱了一辈子。
一辈子,他藏了一辈子。
一辈子,他守了一辈子。
这辈子,都是为她。
她却一辈子温柔祥和地爱别人,对这天呼地吼的痛苦毫无察觉。他太牺牲,她无法报答。就算知道又怎样,难道会撇弃家庭跟他?似乎不现实。而这缠mian悱恻的文字在心头默默涌流,流到深处,深到她瞬间极度怀念。
可是,他已经走了。
此刻,爱吗?难说;不爱吗?不是。这莫名燃烧的热情似是对他诚挚的回应。尽管她分不清这热情究竟是爱,还是感动。
更多的,是恍然大悟的痛苦。
更多的,是永世无法弥补的亏欠。
不,更多的,是难以名状。
因为难以名状,所以日夜辗转反恻,人老睡眠本就稀少,而今更是单薄得握不成梦境,所以黑夜白昼已然无法分清,梦亦是醒,醒亦是梦。梦里梦外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微笑与呵护,如此清楚,她却一生也未测量到它的温度。
于是时刻在这巨大的感动与愧疚中度过,他成了她的呼吸,犹如生前她是他的呼吸。如今,她开始偿还,他却无法体验。如今,她开始察觉,他却永远失去知觉。
女人的心如此柔软敏感,难道玉芝真的一无所知?难以置信。可是,玉芝再也没来说。她也不敢轻易询问,生怕自己的痕迹会抹杀旁人的心情。也许,也许玉芝会过来问自己。其实,她在期盼,期盼两个老人能在一起敞开心扉,谈论已逝之人。人已逝,而他们,也越来越接近终点,越是接近生命的尽头,越不会对生命有过多的苛求。玉芝应该不会责怪她。
于是耐心等待,每日浮沉。
那头却一直没有消息。
也许,也许玉芝不愿提起,就让这难言之情彻底老去,葬身墓底,使其更加结实,可以承受千年风雨。
于是不再等待,只把这份情,揣在身上,随时浏览。
可是,他说会在奈何桥等她。
她颓然病倒。
可是,他说要她在阳间多留。
她已然做不到。
早走,快走,去往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得来生,不再负他,得来生,携手再老。可是,得来生,还有自己的丈夫,得来生,还有玉芝,如何是好?
只有交给苍天。
默默等待答案。
等来等去,身体越来越差,不知是他在唤她,还是她已然心向着他。常卧病床上,望雪粒吝啬,偶落窗下。秋未尽,雪已起,太嚣张,太得意。她在计算时日,希望可以早点过去,她在计算时日,害怕过去后同时看到丈夫和他,于是常闭双眼,不去思念,还是等待,等待苍天究竟给她怎样一出戏,等待来生究竟是悲是喜。
可阴间的戏幕尚未开启,阳间的戏却有新的转机。新,未必是好。而这一次,命运蛮横地隔代捉弄,汉树,躲在角落里,烟酒遍地,堕落不起。
对他而言,生命,即是死。宣读死刑的是锦瑟,而她已绝尘离去。
“汉树,怎么了?”她拄着手杖,费力地挪动身体,来到他身边,蹲身将他搂起,偎成一团泥雕。
“锦瑟走了,永远离开这里,她幸福了,我却死了。”他的声音淡如甲虫背上一点草痕。他的痛苦,浓如海鸥身下波涛万倾。而他的生命,因她的转身而彻底告终。
该向谁倾诉,这无望的爱情。
该向谁表白,这决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