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中午,旅馆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催房费。交钱时,利好脑海闪过昨天出去时收银员说的话。于是问:“靓女,是不是有85块的房间?”收银员:“有啊,不过没独立卫生间的哦。”她又重复一句:“没独立卫生间的哦,只能上公共卫生间。早上有个客人退房了,你要的话赶紧定。”利好心想:若是住85块的房,比起现在150块的房,每天可以省下75块,够了两天的饭钱了,没独立卫生间有什么所谓,现在是来看病又不是来享受的。于是,马上回房间问史洋,五分钟又跑下来,对收银说:“靓女,帮我换85块的房吧。”
史洋和利好提着行李进了85块的房间,里面的设备跟150块的一样,只是少了一个卫生间。把东西放好,利好躺在床上想:每天不就拉几次大小便,洗个澡吗?就得花75块,真划不来!想着以后每天可以省75块,别提心里有多高兴!史洋对房间没什么异议,一进来首先把窗户打开,自从他知道自己患病后,对空气特敏感,一刻不开窗通风就觉得空气混浊。
晚上,史洋提着桶去洗澡,走在走廊上,感觉好像回到学生时代。记得那时非常盼望快点毕业过自由的生活。一晃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却被病魔困住,不免又心生感慨!
利好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着手机的电话本,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翻。看到小玲的名字,记忆中,她去年好像曾提过她的堂弟在A市当医生,认识很多医院里的人。心里跳出一个声音:能不能找她堂弟帮忙快点拿到床位呢?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了电话。小玲把她堂弟的电话告诉利好,说转头她跟堂弟先打个招呼,然后利好再联系她堂弟。
吃过晚饭后,利好按了小玲的堂弟赵伟的电话。一接通电话,利好自报姓名后,赵伟说小玲已跟他当过招呼。可一听是在肿瘤医院,就有点犯难地说:“这间医院很难进的,因为出名,附近几个省的人都涌到这里治疗,床位很紧的。我也住在附近,待会儿我回来再说吧。”见到赵伟时,已是晚上十点半,他看了史洋在家里检查的报告,又问了一些基本的情况,然后说:“我有几个同学在肿瘤医院做化验的,尽管试试吧,这么年轻一定要治疗啊!明天晚上我回复你们。”虽然赵伟一直说很难住得进肿瘤医院,但在外地能有一个人帮助一下,心里安定了一些。
星期一早上,史洋自己一个到医院检查,利好带着老女医生开的单坐车回去拿病理切片。一下车,利好直奔医院,办理了相关手续,把身份证压在医院里,才能把病理切片借出来。接着回了一趟家,再坐车去药店,父亲跟刘来丽正在忙。表面看,他们跟平时一样,只是脸上都挂着不易擦觉的担忧。临走时,父亲跟刘来丽千叮万嘱说:“一定要留意哥哥的身体变化,一有什么马上打电话回来。”利好点头应了,又一刻不停地往车站赶。回到A市时,已是傍晚时分。
当晚,赵伟按时地打来电话,说:“不好意思啊,我问过同学,说医院肯定是住不进的,就是做放疗都至少得排队两三个月。”利好不甘心,问:“私底下给些费用医生,行不行?”赵伟:“这个我也问过,我同学的爸爸在里面当主任,说住得进去的全是些非一般的人物,要么是有权,要么是那些随便手上戴个表都值几十万的人。这两年患这种病的人又比以前多,造成床位很紧缺。我只能帮你再联系其他医院。”利好只能请他再帮忙找其他医院。本来,这两天心情放松了一点,听赵伟这么一说,心又绷得紧紧的。特别是史光,脸上愁云密布。两三个月,意味着什么?得不到治疗等于在等待死神的到来!更大的恐惧感侵袭着他的心!但决不能坐以待毙。
星期二下午,赵伟带着史洋兄妹俩到肿瘤医院的化验室找他同学。在化验室门口赵伟同学出来拿了切片进去,半个小时后,把切片还给利好,并拿结果出来。跟利好在家里的医院拿到的结果一样。谢过赵伟同学后,三个人便下楼。赵伟说联系过C医院的同学,说可以马上进去放疗,不用排队,那里的机器是前两年从日本进口回来的,挺先进。利好说,等这边的结果全出了再做决定。
上个星期做的检查陆续有结果拿了,结果跟在家里的医院检查的一样,没什么特别。最重要的是MR和骨扫描的检查结果。MR检查在这里做,机器先进,定位更精确。骨扫描,有决定性意义。万一,只是说万一,万一癌细胞入侵骨头,用史洋的话来说,医也没多大意义。
星期三下午,走过那条阴深的走廊,史洋和利好站在窗口前,递上拿结果的凭条,护士看过后,递出一个大的牛皮纸袋。接过袋子,史洋立马拆,拆袋口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拆开时一不小心又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利好眼急手快,立马接住。史洋从中抽出报告单,利好也凑上去看,两人屏住气,一句一句地往下看,上天保佑!祖宗保佑!最后结果是:癌细胞没有入侵骨头。史洋眉头即时舒展,利好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史洋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刘来丽跟父亲,告诉他们结果并不是最坏的。看着他露出久违的笑容,利好觉得一切都有希望!挂了电话后,史洋带着轻松的口吻说:“明天李教授坐诊,我们现在先去挂号吧。”两人又穿过建筑工地往挂号处走,到了那里,仍旧人头锦簇,很多人提前来挂号,史洋又重新确定了一下明天上午是李教授坐诊。拿到的单号是20。
史洋跟利好交换过意见,不能单听赵伟的,明天看李教授怎么说再做决定。毕竟肿瘤医院是最权威的,最好能在那里得到治疗。晚上吃快餐时,史洋胃口大开,利好把自已盒子里的饭分了一半给史洋,说:“哥,能吃尽量多吃一点,为以后的治疗做好准备。”史洋大口大口地吃,兄妹俩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连日来的阴霾终于扫除了一点!来之前,史洋在网上查资料得知,放疗期间脸部、脖子皮肤可能会烂掉,喉咙会出现大面积的溃疡,并且会持续,到时可能会吃不下东西,只能喝流质的食物。所以,治疗的过程对体质是一个很大的考验,有些人因为身体受不了而中途放弃治疗,而一旦放弃治疗后果将不堪高想。在得知癌细胞没有入侵骨头那一刻起,史洋心里已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再大的煎熬也要坚持!决不放弃!
星期四早上,两人早早起来吃过早餐,买了份报纸,直奔李教授的诊室。到达时刚好八点钟,候诊室里已坐着几个人,史洋跟利好把屁股安置在李教授诊室前的椅子上。环视四周,这个候诊室像一个大型的会议室,一排排蓝色的塑料椅整齐地摆放着,围在四周的是医生的诊室,耳鼻喉科的医生诊室全在这里,每个诊室的门前都放置了一个大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显示病人的号数,并配合语音播放。兄妹俩坐下不久,陆续有人来,八点半左右,已全坐满人,有些迟来的没位置,在旁边站着。
已经是秋天了,可室内的中央空调还是开得很大,大家都穿着长袖衣服,很多人还是冷得鸡皮疙瘩冒出来,大概是院方为了让空气流通减少细菌传播才开这么大的吧。史洋拿的单号是20,估计轮到时,是中午时段了。两人早有准备,拿出报纸来边看边等。室内虽然人很多,但却安静!不知是心情沉重还是焦急的缘故,即使是有话要说,也只是小声交谈,偶尔有耳背的病人需要陪人大声说话,仿佛突然开了个大喇叭。中国人向来爱热闹,这种静有点可怕!坐在利好旁边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头侧向一边,脖子上有个不小的疱,一脸痛苦的表情。两个看来是儿子的年轻男人和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陪着。因为空调太冷,利好是一个怕冷的人,隔一段时间要跑出去透透气,取暖。第三次回来时,已是十一点十分,李教授诊室门前的液晶显示器才显示17号。史洋有点担忧地说:“轮到我的时候可能下班了,李教授只是上午坐诊,今天轮不到又要等下个星期了。”利好:“也要等,你看这里还那么多人,应该不会的。”有人问室内的导诊护士,医生什么时候下班,护士说:“大家放心,医生会看完病人才下班的。”史洋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坐在利好旁边的男人还在那坐着,表情比起早上更痛苦一点,老说头痛。李教授门前的显示屏上打出19号时,那男人一家进去了。隔了十五分钟左右,诊室的门打开了,满脸痛苦的病人有点爆燥地说:“还没轮到我,还要排多久?”其中一个年轻人小声地说:“再等等,应该很快轮到的……”史洋跟利好早就等在诊室门口,他们一出来,语音系统还没报号,已进诊室了。两人一见到李教授像见了救星一样,心情兴奋又紧张!李教授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双眼耿耿有神。边看着电脑边和蔼地问:“是史洋吧,把你的检查结果给我。”史洋连忙把所有的检查结果递上,李教授把MR底片跟骨扫描的底片贴在医用灯箱上,打开日光灯,立马,底片的图形非常清晰。利好想凑前去看,却看到电脑上有史洋的全部资料,才知道医院的信息化很先进,每一个病人的资料都清楚明了。李教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灯掉日光灯。转身过来重又坐在椅子上,再看其它资料。接着问史洋发现这个病的前后过程及现在的感觉,又用借助一些简单的仪器看了鼻子、咽喉、耳朵,用手按在脖子上细细地按了一遍。跟着又起来转身打开日光灯,把两人叫过来,指着底片上的图形,解释肿瘤的位置及情况,末了,总结了一下的病情,又问:“是不是决定在这里治疗?”“是。”史洋坚定地说。李教授:“因为床位紧缺,只能在门诊做治疗。等一下我开单你首先去放疗处约时间,再约时间做化疗。”之前史洋他们已知道住院是不可能的,所以也不争取,只要能快点放疗就行,于是问:“放疗排队要排多久?”李教授淡淡地说:“这个很难说,一个月不定,两三个月也不定。你前面那个就排队排了两个多月还没轮到。”多么令人沮丧的回答!兄妹俩听了,默然。利好没按朋友支招的那样做。来A市快两个星期了,不断地在肿瘤医院进进出出,即使赵伟不说,他们也知道很难住得进去,钱是可以给,可是,多了给不起,少了人家不接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像自己这样平凡的人,特别是口袋平凡的人,也只好望洋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