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街头,拥挤的道路上人来人往,空气中混淆着浓浓的尘埃味道。车辆喧扰,人声喧哗,这个城市如此热闹。几个巨大花篮在蚂蚁般的人影中慢慢向前移动,移至眼前,一个瘦削的女孩在人群中抱着大花篮努力向前不断奔走着,边走边对不小心撞到的路人说着借过借过不好意思了。额头上不断冒出浓密的汗滴打湿了额上厚厚的刘海,纯白T恤的后背也隐隐湿透。女孩停下脚站在人海中喘气,她抬起头用手遮着额头眯起眼看着天空,笑着将手贴在胸口上的项链上喃喃自语‘阿洛,今天的天气不错哦。为我加油哦!’
不敢多作休息继续往前赶,商家开业催得急,她只有加快再加快脚步。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商场门口停下。空中飘浮着带着贺条的热气球和一条条彩色条幅,小型舞台上跳着劲动舞蹈,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满脸喜气的人们在不断的交谈着,很是热闹。她放下花篮甩甩已经酸掉的双手在人群中找着负责人,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急急向她这边走过来,便迎上去:“您好,我是四季花店的。请问这些花篮放在哪?”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耽误了我们多久了吗?”男人一脸官腔低吼。
她心里直喊委屈却没办法说明,只好低首哈腰的道歉:“真的很对不起,因为送货的车子在半路上抛锚,知道时间很赶就抱着跑过来的。”
男人摆摆手不想听她解释,很不耐烦的清点数量:“怎么就这几个?”
“其它的应该很快就能过来了。再等等好吗?”女孩自知理亏,低下头小声说明。
“等?小姐,你想等我们明天周年纪念啊?”
女孩搓着双手心里急得要死,这个微微,怎么还不来?因为自己这边出了状况情急之下不得不求助在花圃作事的微微。微微一听这情况马上答应从那里直接送花篮过来,她自己先拿几个过来顶着,拖点儿时间。正当她急得要死,一辆喷着植物鲜花彩绘的小面包飞速窜了过来,“吱”的一声急急的刹在她面前。面容娇好的高个女孩跳下来,利落的吩咐着搬放花篮。她深深的吐口气拿出定单,指着单子右下角对男人如释重负的笑笑。男人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抓过单子在上面草草签了字后塞回她手里:“下次就没这么好的事了!”
“谢谢了。”女孩收到单子转身跑向微微,开心的冲上去抱她,“亲爱的真是谢谢了,你又救了我一命,走请你喝奶茶。”
“哪次不是我来救你?又喝奶茶?我说果冻,你能不能换点别的值钱点儿的东西?”微微很不爽的轻轻推开她,却满脸笑容。
“我穷嘛~辛苦你啦,走,喝奶茶去。”
“你还穷啊?一个人住一幢阳光花房还算穷啊?我可喜欢死你那幢四面都是高大落地窗的房子了!”微微白她一眼,抬脚往车子方向走去,“对了,这十七个算你头上了啊,月底过来结账。”
“我那十七个怎么办?搬回四季?”果冻的笑容僵在脸上,凑近她讨好陪笑,“帮我搞定好不好?
“哎呀,别这么近~”微微拉开距离做自我保护状,“好啦好啦,下午你把花篮送回花圃行了吧?”
“你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达你了~”
“不是有奶茶了么?”微微抬手轻敲她的头,拉过她上车向奶茶店奔去。
车窗将窗里窗外隔作两个世界,这里静好。果冻转头看看正在发短信的微微,自己就这么一个朋友,相隔在城市两端工作生活着,难得见面也只是去花圃进新品种时。她很感激微微,不仅仅因为她总自己的急。她扭过头将脸转向车窗外,抬手紧紧握着一直藏在衣服里的项链上——一个天蓝色塑胶项圈儿,‘阿洛,微微又一次救了我。’
整个夏天,她都呆在那家名叫四季的小小花店打工。这个城市里唯一一条有着青石板的小巷子,泛黄的旧墙头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路边高大的木棉树下阳光摇摆,四月末,雪白柔软的木棉种子随飞飘舞。有着两层楼的小洋房的四季花店四季静闲的在街尾某个角落,门外有着旧旧的花架,上面缠绕着四季墨绿的藤萝,它们爬满整个墙面在午后乘着微风随着阳光摇曳,高高的落地玻璃窗外阳光很好的斜洒进来,在地上投下它们的影子,每当那一刻,她会望着它们长时间发呆,思绪飘出很远很远。孤单就是仰望天空的姿态,高傲且落寞。那是一种期待,有个人懂得、陪伴,可那份期待定格。果冻,常想象总会有一天,她等着的那个天使会牵起她停在半空的手,带她走。她是一只飞鸟,在遇见布丁之前没有脚的她一直像尘埃般流浪,不曾为沿途风景驻足。看四季变迁听潮起潮落,一个人迷惑、忧伤、快乐。这个夏天遇见的那个靥笑如葵的女子,便是布丁。透过窗弦,果冻看见她满头大汗的在阳光里奔跑。长长的酒红色大波浪卷发散在脑后显得无比夸张,露出雪白修长大腿并有着夸张图案的雪纺短纱裙随着跑动不断飞舞着,宽宽的红色腰带让她的腰看上去很妖孽,黑色高跟靴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身上一窜窜繁华的装饰品叮当作响……虽看不清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就这样已经很能够吸引人的目光,果冻猜想,那一定是张极美极美的脸。
布丁喘着粗气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跑着,嘴里嘟嚷的骂着‘靠,老娘今天真他妈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她无力的停下来,弯下身双手支撑在膝上埋头缓和自己的呼吸,好一阵之后抬头眯眼看看天空,阳光毒辣得要命感觉快要渴死了。扭过头,看见街边那家雅致的小小的花店后,咒骂着快速冲了进去。
时光静好的午后,她就那么风驰电掣的冲到果冻面前,大口大口喘着气扑到离她鼻子几公分的地方。果冻愣愣的看着她白皙额头上冒出的一滴滴晶莹的汗珠,脸憋得通红急急说不出话的样子。果冻有些吃惊的望着她,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漂亮的瓜子脸上翘挺精致的鼻子,雪白的额头上印着细长的柳叶眉,深深的烟熏装饰下带笑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上涂着娇艳欲滴的唇蜜……此时这张脸正讨好的在果冻面前楚楚可怜,轻轻向上画出弧度的嘴角和肯求的眼神让她显得无比妖媚却也无比清纯极美。见她手不安分的打着乱七八糟的手势想要表达,果冻笑笑拿了怀水递到她手里。布丁抢过去一口气喝完,末了重重的把玻璃杯拍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玻璃杯上的水滴慢慢滑落,浸印在透明的玻璃上一片斑斓的阳光,闪出很漂亮的光晕。那一瞬间,果冻晃然看间屋外的满墙藤萝繁茂的盛开,传来一阵阵令人舒心恬静的清香。她缓慢开口:“你,慢点儿。”
布丁笑着擦擦嘴:“再来一杯谢了。我叫布丁,你呢?”
果冻盯着她,心想,除去脂粉应该是一张年轻单纯的脸,那样才更适合她。然后转身去拿水:“果冻。”
布丁夸张的笑出声来,喷她一脸水:“啊?哦哦对不起啊,你还真叫果冻啊?你是果冻我是布丁,你看我们还真是一对儿啊!我超级喜欢吃布丁朋友就给了这个名字,你不会是……超级喜欢吃果冻吧?哈哈……”
果冻抬手擦去脸上的水并不责怪,低头转动着手中的笔,看着它在指尖以非常优美的姿势旋转着。然后停下转动的笔静静的望着她:“我喜欢冻字。”
布丁愣了愣:“你叫什么果还是果什么?喜欢冻字就干脆叫果冻?你可真是个怪胎。”
果冻心一惊,怪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你多大了?应该还在上学吧?”
“上呢,高三压力好大。不过我会玩,所以不累。”布丁在她对面坐下,四处打量着,“哎,果冻你多大了?”
“你可以礼貌一点叫我姐姐。”果冻回想,到店里买花的孩子都穿得稀奇古怪,原本稚嫩纯真的脸上涂满了厚重色彩,细胳膊细腿儿上纹着刺眼的图腾,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了?
“姐姐?我从没叫过这两个字,家里就我一个。不要,就叫你果冻。”
果冻不想去介意这么多就问:“大热天你跑什么?”
“你看见啦?你知道吗?我那个惨啊!朋友催我拿礼品,沿着人行道正跑得起劲后面就有车铃声,我想我碍着别人自行车了?就往里挪了挪,嘿还在响?又碍着别人了?又反方向往外挪了挪。嘿,娘的,还在响!我心想怪了?撇过头看到一个三轮车夫,准确的说是一个年轻的三轮车夫,他在后面对我喊‘美女有急事么?我载你啊!免费的啊!’。我的娘哎,三轮车夫耶!你知道吗?我当时就把头猛的一转吼‘管你屁事,老娘在跑步!’然后他赶上我说‘大白天你跑什么啊?’,我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喘,边跑边累得慌的吼‘锻炼身体,老娘高兴管得着啊你?’他说‘你这么慢没效果,我给你喊口令!一二一!一二一!…’,边喊边随着节奏蹬他的破三轮!我个气啊!心想我的娘哎,老子今天一出门都遇到个神经病!要命的是我个傻蛋居然还跟着他的节奏跑!他还不断的在说‘美女你太慢咯~跑快点跑快点!加油加油。’。我心想,‘看你娃能跟我多久?一会儿老子就坐你车回去!让你从二环蹬到四环再从四环蹬回二环!折腾不死你小子!’我已经累得要昏死过去了,‘蟀哥~一会儿我坐你的车回去啊~’他说,‘行!那你跑快点啊,我还要做生意呢。’我个气啊!回答得这个爽快都不问我给不给钱呐?但一想到可以好好的恶整他就暗爽!我累得要死,你知道吗?我就突然想到了瘦身男女,当时好想吐!”
果冻笑得喘不过气,安慰说:“别气别气,把它当艳遇好了哈哈……”
“艳遇?我的娘哎,做人要厚道有点良心好不好?你知道吗?现在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哎!”布丁将杯里剩余的水一口狠狠喝下去,喉咙发出‘咕咚’的剧烈响声后生气的拍打着台面,台上的仙人掌轻轻跳动,和果冻一起笑得花姿乱颤。真实的果冻外表光滑柔美,晶莹剔透得让人一眼就可以看透。此果冻非彼果冻,用仙人掌来形容她更贴切,带刺生命力顽强。“真他妈恶得我想死!”
“是不是你每说一句话都会说‘我的娘哎’?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你真的不确定我在听?”果冻努力止住笑,心想,其实她可以把头发染回黑色再拉直随意扎个马尾,洗去脸上的厚重脂粉涂一点点睫毛膏,脱掉这身已经短到屁股的裙子和热得令人晕厥的靴子,那才是原本属于她年龄的样子,自然也会是一个讨喜的女孩子。她想说,你这样太张扬跋扈了。又想回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怎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青春本该张扬不是么?她抬手揉揉发痛的脸,“那然后呢?”
“又不是被性侵犯,你怎么对结果这么感兴趣啊?”布丁很无语的看了眼果冻:“看你幸灾乐祸的样子~”
“……”果冻愣,性侵犯?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么跳跃的思维。
布丁突然拉过她的手,定定望着她说:“果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只有你才会这么认真的听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无聊事,也只有你了。”
“我没有同性倾向。”果冻却莫名的喜欢上她。她身上漫延着果冻无法抗拒的温暖气息,让她想靠近,让她想让它在她的世界停留。她已经有些适应布丁的跳跃思维和OPEN的说话方式就笑着问,“那你还要免费的续杯么?”
这个快乐的孩子似乎没反应过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果冻后突然醒悟过来笑开了:“好啊好啊,要要要,再来一杯不加糖!”
她拉着果冻一起笑,像两朵花枝乱颤的花朵随着阳光下藤萝投下的阴影一起随风摇曳,那个午后阳光静好她们就这么相遇。布丁走在夕阳里脸上带着微笑,回头看见四季里正忙着的果冻,她告诉自己,如此幸运可以遇见这个女子。今天起,就有了可以说心里话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