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这个时候是静悄悄的。正是农忙时节,男人们都上山下地去了,大点的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因为天热,小点孩子也都跑到河边戏水去了。
村里只有零星的劈柴声,这种寂静反而让文义觉得心中更烦,他一边刷着牙,一边向村里的上空看去,这家那家的烟囱窜起了烟,一柱一柱向空中伸去。
这是勤快的媳妇,正在为下地和上学的孩子们准备午饭了,很怕做的不及时,耽误了他们的事情,所以在自家的院子里紧忙着,一会出来抱柴,一会倒水。
在河道的方向,密集的护河堤的柳树丛中,有很多蚂蚱们不停的叫着,使文义在这热燥燥的太阳下,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烦,他没好气的用力刷着。
文义在刷牙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他母亲正蜷着身子,在门前自家的地里,正低着头认真的给西红柿地里除草,有些发白的银发显得母亲很苍老。
看到母亲那单薄的身子,他心中泛起愧疚之情,觉得这两天自己在家里使着小性子,给父母带来多大的精神负担呀!好在父母并没有深责他。
他用手擦了一下嘴边的牙膏沫,心里说:我这些日子我做的就是有些太过份了!父母亲那么大年纪了还在地里干活,自己使性子老人心里会多难受呀?
现在自己呆在家里,整天这么无所事事,村里人会笑话的,是啊!他已经感到全村的人在看他呢?所以他想让自己的脖子挺起来,好好的让他们看看。
村里人对王立民的有些不讲理的做法都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去和人叫真,但是,村里最见不得整天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他们觉得那是寄生虫,是可恶的。
出大力气的人嘛,看重的就是这些,如果有那家的地要是长满了草,同样会被大家笑话的,会很自然的说,看看,某家够懒的,这地,象是家中没有人了。
文义生气的沉思着:在没有别的出路之前,他一定要尽快的适应现在的处境,现实是残酷的,他必须认清楚眼前的事实,他又变成了整天下地的农民了!
因为村里的石灰厂效益并不是很好,时干时停,他不打算再到那里去了,心里想着,还是在地里干些日子的活,替母亲减轻一些负担能好一些。
他站在自家的大道边,收起牙刷,正边想边转身往家里走,猛地听见身后有摩托车停下来,并笑呵呵的向自己打招呼说:“李家秀才,在家呢?”
他懒洋洋地转过身细看,认出是村下八队专卖食料的小贵子。他便把脚步停了下来,点头应着,小贵子没有读过一天书,可脑子灵活的很。
文义在养鸡时,常买他的食料,虽说他的食料比公社买的要贵,文义为了接济小鸡们的断顿,偶尔也勉强到他那里当买一些,因此他们很熟悉。
如果交朋友相处的话,他很实在厚道,人缘也好,在种地和做小生意上是很有头脑的,村里的这些年轻人中,属他干的灵活一些,而且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他看见平时满身灰尘的小贵子,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焕然一新,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微笑着,文义向他的车上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旧的不能再旧的幸福牌摩托车上,可车子刷的到是很干净,坐垫上还铺了一个很大的“浴巾”。
看上去花花绿绿的很扎眼,车钥匙的屁股上还系了个假狐狸尾巴,他坐在上边扬着头,挺着胸,显得又讲究的又有点小派头,正瞪着眼看着他呢!
他本人也和车子一样,衣冠楚楚的:文义想不明白,这么闷热的天,一件长袖白衬衫的外面上,又套了一件很中统的中山装的罩衣,头上好象弄了油,发亮。
晒得黑亮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上海表,伸手握着车把,还有意把婉子上的表扬了扬。可能他也多少感到自己的打扮有些不合时节,勉强地笑着。
广杰本来心情不好,看到小贵这套行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问:“哟!看得出来呢!这是准备要当新郎官了,要不然的话,也不能这么个打扮!”
小贵子被他说的脸红起来,难为情地笑了笑说:“看对象去了,人家正在给我介绍你们村上刘家的二女儿呢!所以才搞得这么难受。”
他说着,伸出手去把自己的脖子上的领子拉了拉,不好意思的笑着。文义这才清楚他今天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原因,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眼下农民看对象还是改变不了过去的老传统,向把自己打扮的象是一个刚刚边了迹的土财主,然后在媒人的引导下,跑到女方家去大吹一通。
可在文义的眼中,再怎么收拾也去不掉身上的土腥味。所以他收起笑容心不在焉地问:“是刘华吗?”小贵子急忙点着头应道,“嗯”。
“真有你的,没有想到你小子一下子就抖了起来,把全村公认的最美的一朵花摘跑了!你不知道,刘华是我们村上边的‘大美人’吗?”文义风趣地说。
小贵子不好意思的又笑了起来,他红着脸看着文义手中的牙刷说道,“花到是非常美的花,可就怕刺太多摘不到手里呢!这你是知道的,追她的人很多。”
厚道的他说时美滋滋地扔出一句轻浮话,笑呵呵的看着文义。
“怕什么?”文义也笑着说道,“你这么有头脑,还怕她不同意,我看还是别歉虚了,看得差不多了吧?就凭你这淘汰的大幸福也能把她晃动手呢?”
“别提了,还差十万八千里!”小贵子说动这里,有些不安的看了看文义,“我跑了好多趟,他父母看起来到是没有什么意见,可本人总是躲着我。”
“是吗?”文义说道,“看来你的功夫还没有下到,如果下到了,她就会主动找你的,要我说呀!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你有时间就到她家去,肯定成。”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她可能是看我大老粗一个,人长得又丑。要是论长相我是佩不上她,可要说文化,她比我强不了多少,连自己的名字怕也写不全!嘿,现在的人心都高了!弄不清她想选啥条件的!”
“要我看呀!这事是急不得,这可是慢活!”文义逗着他说道,“心诚则灵!”
“是,是,是!”孙贵嘻嘻地笑了起来,觉得文义说的很有道理。
“进屋喝口水吧!”文义觉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看着满头冒汗的小贵子说道,“那怕进屋消消汗也好呀!”
“不用了,在丈人家里已经喝得够饱的了!”小贵子得意的说道。
“哈,哈”文义紧接着也笑了起来,他感到小贵子这话挺有意思,这人还没有定下来呢!先叫起老丈人来了,那以后把人家女孩子取回家,叫得比这还得甜。
小贵子把带手表的那只黑得油亮的手举过头,扬了扬,点头告别,他低下头使劲地踹起发动机来,车屁股冒起了蓝烟,右手在把上拧了拧油门,车子哼哼呀呀地向前冲去,看起来他的手把不是那么好,车子不停的向左右歪着。
文义倚靠在门前的杨树上,一直望前他的背影出了胡同口,上了村道消失了,这才转过身去,很好奇地转过头向离他家不远的老刘家院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