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前的市场是城东边最大的商业中心所在地，那里响着各种交易的嘈杂声，拥挤着许多买卖东西的人，因为这里农村来的人特别多，所以菜也非常便宜。
相对之下就要把那些小贩子们搞得有些乱了套，争讲声，吵闹声，大声说话声，好友见面的招呼声，买卖的吆喝声，真是一浪高过一浪。
烟贩子，猪贩子，菜贩子……他们讨价还价，算账、蒙骗、开价、拒绝、相互妥协，吵吵闹闹不绝于耳，还有站在路边看热闹的，逛街的也都凑了上来。
另外也有抽奖卷的一些服务人员，正在用希特勒式的那种极富扇动性的语言，劝说观望可能中大奖而抱有侥幸心里的人们，步入他们的圈套。
可要想说动这些庄稼人从兜儿中掏钱去买那些彩票，还不如去挪动珠穆朗玛峰更能容易，跑过去抱着饶幸心里的，多数是那些幻想着一夜暴富的人们。
还有些男人站在那里夸耀着自己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的说自己前些日子，把自己的女人吓得连屁都没有，有的说，最近洗头房的生意越来越火，他们在说话的时候，不但脸表情非常丰富，还时时的一边比划着手势，来增加可信度。
进进出出，人来人往有如洪水般哄哄不断，每到一处都散发着庄稼人身上的旱烟味和汗臭味，可这些人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只看重他们手里的便宜菜。
文义很不好意思的手中挎着筐，从外边挤进市场里边，已经满身大汗，他走的太艰难了，每走一步，都得停下半天，如果手上的筐撞到前边的人，还会都引来愤怒和不满的目光，觉得他这么做有失道德。
无耐他只好挎着筐慢慢的移动着步子，没有目标地随着人流走动，他想不好自己到底应该在那里停下来，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到这里卖过菜。
他四处移动着，别人还以为，他是刚刚从那位农村大娘手中买过来的，所以有几个好奇的一姨们还不停的揭开他的筐说道，这鸡蛋，真的很不错。
有几次，他想停在路边找个位置放下筐，想放松一下胳膊的酸痛。都被站在那里卖东西的人很不客气的把他请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很怕误了他们的生意。
气愤的他挎着筐，想站在路中间的人群中喊几声，低价卖了了事，省得挤在这里活受罪。可每次张开大口，又无奈的闭上了。他实在喊不出来。
他听见地摊上卖衣服的和卖耗子药的人，高一句低一句，长一句短一句，不但声音洪亮，而且又是那么自然，并且，说话一套一套的。
又自然又流利，就好象眼前根本就没有人似的。“苍蝇药，蟑螂药，把小耗子药绝了。”这声音婉转悦耳，令他羡慕不己，感到自叹不如。
他以前听到这样的喊叫声时，还觉得这些人很海军，觉得很可笑。可轮到他时，他才发现这种无所顾忌的吆喝声，非同寻常，是需要很大的能力呢。
不说别的，就在他们每次喊到结尾时，还发出一个长音，很受用的钻进人的耳膜，让很远的人就能听到这里在卖什么东西，需要的人便会寻声而来。
那样的话，假如遇到一个有急事而又想他们买东西的人，就根本用不着在这乱糟糟的人流中乱闯乱找，耽误时间了。他暗暗佩服地想，这才是精明能耐呀！
与这些人的对比中，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他在这里成了一个很不中用的人。正在他毫无目的乱挤和胡思乱想着。
突然听见背后有个妇女对旁边的一个人大声地说：
“今儿个死鬼又喝酒，请来了一大帮客人，我想买养鸡场的鸡蛋，他们说有添加剂，要吃农村的鸡蛋，炒出来又黄又香，看把他们洋的，害得我串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份相样的纯农村鸡蛋……”
文义一听，感到这个声音怎么就这么熟悉呢！急忙转过身，准备把鸡蛋递过去让她看。可扭头寻声一看，马上又转过脸来，闪在了一个卖旱烟的老汉身后。
——他认出那个四处找农村鸡蛋的妇女是陈军她妈！以前上学时，下午练完体育没处玩，他到过陈军家一次，可时间久了，他妈是不认识他的。
让人怜悯的年青人，象作贼似的低头隐藏在那卖旱烟的老汉的背后，半天愣是没敢动，就象是做了亏心事似的，直到有才他妈消失在人群中，才走出来。
陈军他妈不可能对这么一个孩子有什么印象，陈军领回家玩的同学很多，并不止他一个，另外陈军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到他家去的同想谁又能记住呢。
但文义这心里好象有鬼似的，很怕他妈一旦认出来，再没脸面和同学相见。
“过季挥泪大甩卖，三十元起价。”在贾丽梅的店里传来了喇叭声。喇叭里传来的是个女声，一听那柔和动听的声音，就知道是贾丽梅。
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的处理，甜韵而又婉转；可以和收音机里的播音员相比。文义无力的靠在一个铁棚子旁边，身上的血液直往头上涌。
他的一条腿微屈着，另一条腿抖个不停。他想到陈军此刻正愉快的在火车上边听着音乐，边悠闲的欣赏着野外那美丽的风景；而贾丽梅正坐在明亮的店铺里指挥服务员们与顾客讨价……
而他，这又算什么？却在这乱嘈嘈的市场中，为几个小钱狼狈的东躲西藏，一时之间他心中翻腾着悲伤，双眼渐渐有些湿润，感到自己的命远有些苦。
他烦躁的再没有心情停留在这闹市中。他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心绪繁乱的场所，到一个能让心情平静的地方呆一会儿。他不再考虑能否将鸡蛋卖出去。
到新华书店走走，买鸡食料等时间时，他常在那里渡过寂寞的时光。他想好后便又挤出人群，而且迅速的穿过来时的大马路，向北边的新华书店走去。
因为他以前在等时间的时候，总在这里静静地看过书、读过报，书店有几个人他比较熟。他本来进去只是想歇一会儿，天热的他心烦，不如到这里清静一下。
可一看到满架子的书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书能平心静气，是产生感觉与思想的好东西。他不想和熟人打招呼，直奔阅览室。
他把鸡蛋放在椅子旁，他从书架上把《白鹿原》取下，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到这里除了买书，就是看书的人。和市场那鼎沸的人声相比，难得有这么清静的去处。近一段时间混乱的生活，使他远离了书本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