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虹觉得自己身上最得意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名字,她出生在夏天的雨后。听妈妈说,她出生的那一刻,雨过天晴,万物清新,天空上挂着一轮梦幻般的彩虹。她高兴自己与彩虹有关,那么干净和美丽彩虹啊。虽然她不止一次听到人们称她为美腿少女,她从不认为自己牙签一样的腿能美丽到哪处。她已经二十岁了,却仍然被别人称为少女。只能说明一点,她的身材离女人还相差甚远。
她现在去火车站接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替朋友芳子去接。他是芳子的初中同学,而芳子是她最铁的死党,这个被芳子称作军的男人,在北京混了好几年了,听说是某个大老板的跟班。芳子自己现在住在医院肿瘤科。原因是“非何杰金氏淋巴瘤”,所有住在肿瘤科的人都明白,呆在这里基本上就是判了死缓。她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她每天乐呵呵的相信,她相信她只是普通的淋巴发炎。夏虹在芳子面前哭红了眼,告诉她是一种叫做福尔马林的药水熏的,芳子也会相信。夏虹说什么,芳子都信。而这样的朋友,夏虹只有一个。
她对芳子过去的了解毫不夸张的说,是细微到了毛孔。芳子有过初恋,读高中的时侯埋下了种子,只等到考上大学轰轰烈烈的谈一场。可惜,男孩考上了军校,而芳子还留在原地复读。一封委婉的分手信写得很温情,分手的意思却残酷的透在每一个字里行间。用芳子的话总结就是,有多少人在分手,就有多少种美丽的借口。今年春节,芳子在同学聚会的酒席上,收到了她生平第一束玫瑰花。军似乎喜欢芳子。
火车站是新建成,连接火车站三个字的建筑均线分明,将侯车厅和售票厅均匀地挑在左右边,硕大的蓝色玻璃镶嵌着在白色的墙壁上。某个角落竟有几丛郁郁葱葱的翠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探出头来。
夏虹到的时侯,出口处人流如潮。按照芳子描述的特征,她一个一个盯着,她看见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朝她走过来。他朝着她笑,她顿觉失望。心中叫着,芳子,你是什么眼光。他果然就是胡军,一脸的络腮胡,显然是刚经过修理过的,却仍是一张刺愣愣的脸。因为他穿的无袖T恤,她一眼瞅见了他胳膊上似龙非龙的刺青。近看才知他身上全是肉疙瘩,一块一块的纠结。他怎么就和小芳搭上了线呢?
胡军倒也不客气,象个老熟人一样,对着她说:“嘿,南方的天气就是比北方的潮热,你看我这一身汗出得。”
夏虹微笑着,应着“唔,我没去过北方呢。”
她的笑在整个市一医院都是很闻名的。嘴角上扬,眼睛月亮一样的弯着,清澈无比的眼神。到医院三年,被医院评为“最温柔的天使”,胡军一愣,这个女孩长得真舒服,谈不上多漂亮,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吸引力。
胡军表情忧伤的:“芳子是什么时侯发现的,还有得治吗?”
夏虹说:“她本来今年可以来的,但是马上要化疗了,要减少与外面环境接触。她自己不知道,我们统一口径说她淋巴结发炎了。”
胡军边走,边看看天,这里的天空真比北京蓝多了。
他问道:“怎么发现的呢?发现就是晚期了吗?”
夏虹叹了口气:“春节开学上来一直咳嗽,以为是感冒了。那天她过医院找我玩,我带她去看了医生,还以为是感冒,谁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医生要她做个胸片,看是否有肺部感染。她当时还死活不做呢,胸片当时就发现了,整个肺部纵隔都是肿瘤的阴影。医生要求马上住院。人,真是想不到的。”
胡军招了个出租车,夏虹想阻止,火车站离医院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后来忍住,人家是北京来的小款啦。到了医院门口,胡军买了一大堆的水果和营养品,医院门口卖水果的女人笑歪了嘴,看着夏虹和胡军,热烈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夸张的热情。
走在医院走廊,胡军心里面突突地跳了起来。那个大嘴巴爱笑的丫头是不是已经病体恹恹了?他突然有些害怕。夏虹走在前面,回过头低声跟他说:“对了,忘了交代你,芳子头发全没了,现在戴的假发,你说话时灵活点。”
房门是虚掩的,才进屋。芳子快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大叫着:“胡军!胡军!”,她的声音和笑声还是那么爽朗。
齐齐的刘海,五四青年头,她饱满的脸庞明显的削瘦了下去,嘴和眼睛显得更大了。脸色黄青,一看就知道是个病人,而且是得了重病的病人。
胡军一阵心酸,但是比想象的情景已是好了很多。谢天谢地!
芳子坐在床沿上,大声问胡军:“你看我是不是漂亮了?哈,这是我的新发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