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侍寝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得门外一叠声的恭送皇上,知道他已经去的远了,他们便争先恐后进来,碧玉兴高采烈的说:“还真是那日乞巧节见到的人,只是白天看还真是俊呢。就是年纪大了些。”
落英早一把捂着她的嘴巴,狠狠的瞪她,“背后议论皇上可是死罪。”碧玉满脸的不以为然:“话都说不得。”
小华子注意到神情恍惚的我,连连唤:“主子主子。”我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思考。落英又上前摇了摇我,我才看清她,我呐呐说道:“皇上说要我今天晚上去陪他,”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企求的眼神看她“皇上叫我去陪他,不一定是要侍寝是不是?”
落英看着我眼神充满怜惜,却用坚定的声音说道:“主子还是做好准备吧。这也是迟早的事。”我闻言顿时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真的来得这么快么,我要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这个我不喜欢的男人,我要将我最珍贵的东西奉献给他?他不是我的良人,不是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却必须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他,将自己的心也假装交给他。心一阵疼过一阵,这便是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好,无法改变的么。
“小姐,”碧玉见我这番摸样,已经走上来抱住我,我们想拥哭而泣,他们都未上前相劝,只是在一旁用袖子擦眼泪,碧玉忽地起身拉着我便往外走。
“小姐,我们走,离开这鬼地方,我们回将军府去,我们回家去找夫人。”我任由她拖着我,一直走到门口。心里明明知道出不了这深深宫墙,但心中那逃离的渴望却像烈火一般炙烤着我,我只想不管不顾的走出去。
“主子。”我们已经走至门口,落英赶上前拦住我们,“走不出去的。”她语气里沁满悲伤,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
“落英,你让我走吧,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她的话像锋利的刺狠狠扎进我的心里,我怎会不明白走不出去,这辈子再也走不出去,可是我多向往蓝天白云,自由自在的日子。哪怕是和李凌共度一生,也比在这囚笼里来得强。
她不再说话,只用无可奈何的怜悯眼神看我,我却再也提不起力气跨过那道门,跨不过去,我成了一只金丝雀。只有讨好那人,才能保证自己衣食无忧,否则性命堪虞。
落英见我情绪稳定下来,已叫了春桃几个扶着我和碧玉进了房,不管我如何说服自己,眼泪就是止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掉。
“主子,你要实在不愿意,就去回了身体不适吧。只怕惹恼了皇上,下次是何时就不得而知了。”落英倒了杯茶给我,叹口气说道。
“都是命,落英,我逃不过的,过得初一,也过不了十五。”良久我才颓然开口道,早已知道是这样,早就知道无法挣扎,只是心里的压抑让我呼吸困难,如同堵了千斤巨石一般难受,经过这么一闹,倒是轻松了许多。
“天色不早了,主子收拾起来吧。”落英见我音调平稳,知无大碍,我这才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当下落英便扶我去沐浴,之前我闹得激烈,她竟仍是帮我将热水准备好。她算准了不管如何,乾元殿我仍是会去。
我任由她替我褪去衣裳,身子一滑便入了水里。温暖的水裹住我,我将头也埋进水里,直至再也无法忍受时才伸出来。浴桶里放了一层花瓣,落英又往其内倒入几滴精油,顿时整个房间都充满馥郁的芬芳。
落英细细帮我擦拭身体的每一处,轻重恰到好处,我不禁问道:“落英,你是不是也服侍过你以前的主子去侍寝?”
她的手停了停,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道:“是的,当时也是我为她沐浴,给她换衣和梳妆,她喜欢皇上,因此满心都是欢喜的。不停催促我要快点,生怕皇上等得太急。”
“你主子必定是个心地纯良之人。”能让落英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又走的这般早,只可能是心地太善良,只怕也是死得冤枉,但我也未再继续问下去。
落英却忽然跪了下来,我唬得一跳,立马站起来要去扶她,身子带起的水溅她一身,她也不以为意,“落英,快起来,这是为何?”
“落英求主子,若是有天主子能得圣宠,一定要帮梨妃平冤。”她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我终于明白为何她一直这般待我,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落英,你是因此对我好的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主子是个好主子,落英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只是梨妃曾救过落英一命,落英发誓一定要为她平冤。”她说完这番话我便原谅了她,她待我以真心,我亦怜她一片护主之情,在这宫中,她只有跟上一个得宠的好主子,才有可能翻了那冤屈。
“起来吧,我会尽力。”我真是倦了,这便是**,一步一个算计。
“谢谢主子。”她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才含着泪和笑将我扶出来。
“你们快些,銮舆已经等在门口了。”门外传来春桃焦急的声音,我一出来,春桃已端着一件玫红金线百蝶衣服要为我换上,碧玉手中也拿着胭脂水粉。
“去为我找一件素色长裙便可,胭脂亦不用画了。”我吩咐道,春桃待要说,见我神色坚定,也就一脸失望的去为我寻其他的衣物。
“落英,为我描个远山眉吧。”我原本下巴尖,脸亦单瘦,远山眉能让人显得开阔些,不至于太拘束。春桃仍是不死心,给我挑了几件颜色鲜艳的衣服,我捡了一件最素的穿上。头发还是湿的,落英用帕子细细拧开其上的水,欲将它盘一个大方的发髻。
“落英,”我冲她摇摇头,示意不必,只让头发自然散开在背后。我竟是不知我的头发已经有及腰这般长,彼时在将军府内,娘还曾羡慕我这一头乌黑光泽的发。我是要去取悦那人,但满心的不愿,多少人精细妆点,我便这样素颜朝天的去。不能逃离,那就让我以这样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情愿。
出的门来,已经见那銮舆候在门口。王公公亲自来接,倒让我十分意外。他见我的打扮不合时宜,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但见我神色凄然,也就低了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銮舆。它稳稳的停在那,两匹毛色纯正的马昂首立在前头,赶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公公,见我出来,目不斜视的端坐着,他该是见遍了世间的美貌女子。她们一个个怀揣欢喜踏上这车,奔赴自己心中的梦想。车身类似于民间的花轿设计,四角各是四只颜色鲜艳的凤凰,身子依着车,头和尾却高高向上,振翅欲飞的模样。车身用厚厚的锦缎裹住,上面绣的一面是百花斗艳,居中的那支牡丹明艳艳的开着,几乎晃花了我的眼睛。另一面则是百鸟朝凤图,那凤凰皆是用金线绣成,尤其那双眼睛,竟似活了一般,带着傲气看着我。
“姝美人,请上车吧。”王公公弯腰立于一旁,让我以手借助他的背再登上去。
“公公,姝儿自己可以的,多谢公公了。”说完我便纵身一跃上了车,儿时经常和碧玉调皮爬山爬树样样都行,这许多年渐渐长成了淑女的模样,不料今夜一试,手脚还像彼时一般利索。想到这些心情也渐渐开阔了起来。
王公公和车夫显然不曾想看上去文弱的我竟有这番惊人的举动,但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人,一闪而过的讶色后便神色如常,那车角挂着一个赤金铃铛,随着车向前发出悦耳的叮叮声。
“公公,今夜将这铃铛取了可好?”我柔声问道。王公公稍作迟疑,仍是依言将那铃铛取下来小心收入怀中。我见他手上动作,心想莫非这铃铛大有来头,他表示出的态度即使皇上的态度,若铃铛如此重要他还能依我取下,是否说明在皇上心里我也十分重要。
我只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才好,却不料片刻后马车就停了下来,王公公打起帘子,我抬头一看,“乾元殿”三个气势磅礴的金色大字便在眼前。
“这字写得极好。”我努力笑着向王公公说道。
“是陛下亲手所书。”他原本平静的脸此时也不由闪过一丝傲色,如同是自己写的一般。只这一点,我便知道他是个忠心的好奴才。
入得乾元殿的大门,视野顿时一阔,王公公已去通报,我便四处观察了起来,面前是一个开阔的庭院,足有二三十亩大,但未植一草一木,地上整齐的铺着白玉地板,只在四角点着几个宫灯,泛出黄色的柔和的光,正中有一条甬道,连着台阶直至皇上的寝宫。
王公公远远向我示意,我便一步步的靠近那台阶,心里纵千万般的不情愿,脚下的步子却是习惯性的前挪,两个声音在脑中斗得激烈,一个说:“走吧,他不是你所爱之人。”另外一个说:“你逃不了的,既然都是要承受,早和晚有何区别。”斗争未有结果,我已经到得门前,那门紧紧闭着,只消我喊一声,或是是敲敲门,它就能为我敞开,等待我的便是无尚的荣华富贵,可我的手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无论我怎么指挥,就是无法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