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梦了,知道自己在做梦是因为此情此景已不止一次:毫无来由没有预兆就忽然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空旷,视力所及没有任何可以堪称物体的物体,既无所谓天地也无所谓分界,唯一可以让我感知自己存在的就是脚下嘚嘚的脚步声。我不断行进,但为何种目的最终要去向哪里却无从知晓,身体其他部分只是双脚的附庸,任凭它们把我带到哪里。良久良久,仿佛在世界尽头一样的远方出现一棵树,树冠亭亭如盖,树干直上云霄。我信步来到树下,树上果实累累,果实气味芬芳而且颜色鲜艳。我伸手去摘最近那一个,意念一动,手臂随之伸长,可不管怎样努力,指尖和果实之间总有那么一点即可触及的距离。忽然大地一阵摇晃,果实伴着树叶枝桠纷纷落下,正想着是不是地震了,天空传来魏志的声音,“江民,江民!”
奋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魏志那家伙正掰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我迷迷糊糊地问道:“失火了?”魏志一愣:“什么火?还没醒呢,我再给你来一下……”说着又要动手。我赶忙拨开他那蒲扇似的大手,“再晃就该给我的骨头做拼图了,有啥事赶紧说。”
魏志缩开双手,一脸坏笑地说:“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江民哪,我这还没开口呢,就知道有事相求了。实不相瞒,今儿个小弟实在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狗欺,急需江民兄倾囊相助、涌泉相报,还有这个杀身成仁……”“得得,这都扯哪了,捡紧要的说。”“是!报告长官,晚上要和网友见面,但部队严重缺乏物资,请长官本着我佛慈悲为怀的教义以及我军对待阶级弟兄如春天一样温暖夏天一样火热的高尚情操,对此次行动给予精神支持和物质保障,当然,重要的还是后者,没有一千八百,三五百也能将就…”
“还要资助?前天才不记本息地给你赞助了一百,你当我是印钞机还是自动柜员机,你想拿就拿想取就取啊,没有!”
“报告长官,上次划拨的活动经费太少,部队要装整打扮,我才买了件上衣就成了负数,下半shen还欠着哪!晚上请她吃饭,安保人员保守估计也在二人以上,要不您老人家舍己为我引开敌人火力以成全小弟?这样估计可以减少一半开支。”
“还见网友?!你得了吧,上次明明是你约人家出来,一见面倒把我当成防暴盾牌推出去堵枪眼,人家到现在还问我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搞得我连上个网都躲躲闪闪,好像偷鸡贼一样。”
“这能怪我吗,那家伙长得跟珠穆朗玛似的,海拔高度都快赶上我了,这又不是打蓝球,身高占优,俺还是喜欢小鸟依人型的。”说罢自己扭捏成小鸟的形态,真个眼若秋水面如桃花外加烟视媚行,考虑到该鸟身高一米八几男性特征极其明显,只能当做是生物武器。
“去去去,别在这里恶心我了!钱在背包里,给我留一百,其他你拿吧!摊上你这么个活宝算我倒霉,上辈子欠了你的!”我俯身拿出被魏志踢进床底的拖鞋,到阳台去洗脸。天空蓝得能滴下水来,四月的阳光没遮没拦的洒落,让人心里面暖意融融的,好一个让人惬意的周末!这样的天气应该把被子晒晒或者洗洗衣服什么的,不想我看书时睡过去了,现在再来弄就嫌太晚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天气啊!夫子曰:光阴如逝,时不我待!然也然也!”我叹息道。
“别在那儿发酵了,我说小江,不是我批评你啊,你那夫子还曰过好男儿不可一日无金,更别提像你这样只有这么个利用价值的家伙。包里就这么点钱,扣除应该留下的部分,只剩下人民币一百一十四元,折合人民币还是一百一十四元,一一四一一死的,你这是诚心咒俺呢?”
“你全拿走那就是二一四,也就是你要死,魏志同志是想全军覆没还是自个慷慨就义?”
魏志脸上突然爬满了不怀好意,我瞧着心里一紧,不过还是晚了,那小子卷了两百大元夺门而出,大呼小叫地去了,我只好望走廊苦笑。
魏志大我两岁,和我同班兼同桌。这家伙一脸的老相,自称孙子都不能掩饰脸上的老气秋横,怎么看都不像是大一的学生。再加上行为举止总是大大咧咧没肝没肺的,班里的人对他多少都有点疏远,实际上根本就是但闻鸡犬声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选位子的时候根本没人愿意和他一起。辅导员以十数载从教坛里摸爬打滚练就的火眼金睛在教室来回打了好几个转,碰到的大多是坚壁清野的坚壁或是背城借一的背城,还有打感情牌情深深雨蒙蒙般的眼神,水汪汪的能淹死人。后来辅导员实在没辙,就把人往我这里推,好像我开了难民收容所,““魏志,你坐江民那。”这很难怪她,两人在讲台上杵了快二十来分钟了,居然连个位置都没找到。如果办事效率和个人威信成正比的话,这二十分钟足以将她糟践得不成人形。可见关键时刻还得靠牺牲弱小民族,全班就我一个广东的,没帮没派,平时又没个眼力价,还一个人占了两个位子,此刻不弄我简直天理不容。可怜我一直躲在角落里演《桃花源记》,现在倒变成二人转了。
既成事实,我将堆满了小说的书桌扒拉出一块空地,对他的到来表示默认的欢迎。他坐下的时候,对我毫无防备的背脊来了一掌,力道堪比少林的大力金刚掌或者铁掌帮的铁砂掌,可惜金大侠此刻远在香江,不能一一比照。“哥们,够意思。”他疵着一口白牙冲我露出祈祷中少女般迷人的笑容,不光泯灭了我以后报仇雪恨的可能性还将使我们产生落难式的惺惺相惜,还好我们两个都对异性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否则有时会让人误认为我们在搞同性恋。
魏志这家伙,湖南人谓之宝里宝气,翻译成广东话就是憨居。这并非说他智力上有任何障碍,而是指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举止多少与他的年龄身段不怎么相宜,说白了也就整一个二百五,没法正经和他说话。最近魏志老是谎报军情骗取家里寄钱,这原本无可厚非,但是手段和说辞实在不敢恭维,今天断手明天伤脚,不到两个月几乎全身上下伤了个遍,结果老魏魏英雄同志打电话来向辅导员发难,说你们学校是让人念书还是让人打架用的,安保工作怎么这么烂哪?我儿子三天两头地伤个没完没了。虽说这小子是不景气,可是传出去对学校声誉不好啊,教出来的学生连个架都打不赢,尽给人家打得断手断脚的,这不是给贵校抹黑吗!改天我给你们整几个武术指导看大门,学生的人身性命事小,老师们的安全要紧不是!吓得辅导员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说压根儿就没这号事,您老人家的儿子像刚捞出水的虾子一样活蹦乱跳,扎实得像发qing中的西班牙公牛,几个斗牛士都摁不住,哪像是挨了打!我看他伤倒是伤着了,就是伤脑筋怎么让您寄钱哪!
获知真相的老魏同志马上英明果断地对小魏进行了严厉的经济管制,每月人民币500元,一个崩儿也不多给,如果不幸月底前把军饷用完了,两个选择:一是自己挣,一是找个角落哭去吧。
魏志经过一个月的身体力行厉行节约后得出定论:不管怎么努力节约,钱肯定是不够用的!验证一个假命题的意义就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穿着比基尼向广大人民群众展现自己并不存在的青春一样,不但毫无裨益,而且有伤风化。不过考虑到该实验对象有一个星期要去几次馆子改善伙食,外加一天到晚的泡网吧,偶尔恬不知耻又心甘情愿地买些东西送人当冤大头等等高投入没回报等不理性行为,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资本主义为了转移自身经济危机对外发动侵略战争,魏志的良心倒没这么坏,充其量也就是洗掠我的钱包。刚开始还给我说一声,后来在本子上记上个数直接拿钱完事,我不翻开本子都不知道具体数目。每次魏志那家伙往上面记帐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伊索寓言里盯着乌鸦嘴中肉的狐狸,更像是倾尽所有之力押上最后一把的赌徒在看着筹码。我被他看得发毛,不得不及时提示他的身份地位以作警醒:“喂喂,我说魏债务人,现在是你借我钱了,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地位,别整天摆出个你才是高利贷的姿态。这都快夏天了,我还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心里直冒上来...”魏志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皮笑肉不笑地陪着小心:“都快入夏了哪能有什么寒气呢,您老人家要觉着冷,我给您拿床被子去!”说着拿了床毯子给我盖上,“江大老爷是俺们现在的米饭班主,不把您老人家伺候好了俺们可就没有活头了,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一定尽心尽力车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一把推开他:“少恶心人了,你这样我觉着更不舒服。”魏志无奈地摊开手,满脸委屈:“您瞅瞅,两头不是人,这日子可叫人怎么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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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巴巴的十四块钱,都不知道往哪放才好。所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我现在是又无权又没钱,怎么看怎么空虚。正想着是不是去哪里弥补一下这样的空虚,电话响了,茹姐打过来的:“喂,阿民吗?现在有空没有?晾你小子也没什么好捣鼓的,快过来陪我吃饭!”
“报告长官,请问是什么规格的待遇,如果是学校食堂请您老人家另请高明,那漫山遍野映山红一样的辣椒吃得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哎呀,你怎么学的跟魏志一样贫嘴贫舌的!真是,我那么多优点又不见你学。赶紧过来,我们在广东餐馆呢,肯定符合你的口味。”
“哼哼,别以为我听见广东餐馆就会失魂落魄的,哪来的‘我们’,不会又是叫我去当40瓦的大灯泡吧,我才不干,没那么多电!”
“我这还没说就知道人家想干什么了,眼睛不就跟个灯泡似的雪亮雪亮的?那好啦,既然你那么有骨气,我就把刚点的梅菜扣肉、油爆小虾什么的撤掉好了,我和他一起逛街去……”
“且慢!俗话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开心之源,耶稣更是反复教导我们要爱人如己出,要多行善事帮助人以荣耀主。乐于助人一直是区区在下的座右铭指南针,基本上拾金不昧扶盲人过马路这样的事情我一个星期都干上个三五七回的。至于杨小姐那更没二话,上刀山下火海您说一个字俺们那是绝对不皱一下眉头……请您等上个三五分钟,俺这就过来,如无意外,最好不要先动筷子,动手当然就更不行了……”
“都胡说些什么呀!快过来!”茹姐笑骂一声,挂断电话。我赶紧洗脸刮胡子,挑一件像样的外套穿上,拿起背包直奔广东餐馆。
说是广东餐馆,老板却是福建人,能大着舌头说声:“leihao!”听起来像是脖子被布带给缠住一样瓮声瓮气,不过店里的菜式相当不错,风味也满地道。其实对于我这种几个世纪没有好好尝过荤腥的人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餐桌上的有任何可以与动物牵涉到关系的可食用部分我就心满意足。餐馆离男生公寓不算太远,二百米的样子,饶是这样,我进门时还是觉得背心潮乎乎的。
“这边这边。”茹姐站起身来招呼我。我微笑着向她走过去,和她同桌的男生几近怨毒地看我一眼,那目光的功效几与当年张飞在长坂坡吓退曹军百万兵的狮子吼类似,险些让被梅菜扣肉和油爆虾激发出来的无限热情烟消云散。
“坐这里。”茹姐察觉到了他那形体化的敌意,也察觉到我的热情正在以几何级数递减,连忙拉住我的手臂让我坐下,还很亲昵地把椅子向我这边拉近了点。我哪还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本来她是和该男相对而坐一副小两口过家家的架势,现在把我当作是隔阂两人之间的鸿沟,那家伙还不得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看来这回电灯泡是不用当了,这出演的是“无中生有”,但愿完事之后不会被“过桥抽板”。为了一顿饭竟然把自己弄得如斯境况,似乎能看见事后魏志那家伙挪揄的嘴脸:“小江啊小江,平常我怎么教育你来着,美色当前经不起考验那是男人之常情,可你居然就为一顿饭给人糊弄了,说出去也真给老少爷儿们丢人,行政学院男生公寓B栋四楼413双狼的名头可算栽在你手里咯….”
我正跟想象中的魏志理论,“所谓鸟为财死人为食亡,古今亦然,在这上面对我过于指摘好像有失偏颇”,碗里突然多了块排骨,旁边茹姐对我甜甜一笑,“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白了她一眼,心想这不是存心给我好看吗!我这还没动筷子这家伙就像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一样,那架势好像我敢动菜他就敢动我似的,真要吃他还不得拿手榴弹或是**什么的跟我同归于尽。虽说死有轻于鸿毛,但为了一块排骨死掉也太轻过头了。不想那家伙居然给我夹了块红烧茄子,道:“尝尝这个菜,味道很好。”
假使魏志突然想起要还我钱,或者告诉我其实他是女的还扭扭捏捏地说“与君共处一室甚久为避人闲话吾等唯有共携连理”,甚至老虎突然吃起素食念起《南华经》都不会令我觉得这么惊奇。我看着他散发着善意(至少我觉得是善意)的脸庞,感受他笑容所带来的温馨,一时仿佛置身梦里。茹姐一愣,接着明白了什么似的抿嘴一笑,拿过碗来给我装饭。
这顿饭吃的不无费力,两个人劝架似的让我吃菜(实际上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三分之二的菜都是我吃掉的),茹姐每样都浅尝辄止,光顾着给我夹菜,不时瞟一眼对面的仁兄,该仁兄不知道是锐气耗尽动力不足还是这才是他本来面目,自那杀伤力极强的一瞪过后,始终表现得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我沉醉在祥和温馨的氛围中,几乎忘掉了胃部扩张所带来的痛苦。饭毕茹姐拿起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无非和人约定什么时候去超市买东西、什么时候上图书馆之类的。
我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温吞吞的茶水,偷偷打量仁兄的神色,他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茹姐说话,五指笃笃地在桌面敲击不已,仿佛在耐心地弹奏什么乐器,那手指相当白皙修长。
茹姐打完电话,向他稍微点了下头,幅度大概在七度左右,低声说了句,看嘴型好像是谢谢款待。仁兄受宠若惊地起身走前几步,看样子应该是想说小地方饭菜不好招待不周难登大雅之堂承蒙不弃赏脸光临蓬荜生辉等可以得罪店老板的话,哪知道茹姐把身子转向我说:“陪我出去逛逛好么,还是另外有事情?”仁兄脸上刚刚想要绽放的笑意萎缩得好像烘干了的鲜花,更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之后再按退格键。我给茹姐使个眼色,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俗话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你拆迁似的毁人家的面子,让人怎么下台?茹姐一点反应没有,伸手挽起我的胳膊,腰肢款摆咯噔咯噔地往外走。
老派小说顶爱用“哀大莫过于心死”这一句,局外人是不可能体会个中滋味的,该仁兄目前的境况倒是可供参考。在他的脸上完全读不出愤怒、沮丧、嫉妒的意味,甚至没有可以堪称表情的表情,我能感受的就是一股空空落落大爱无疆式的虚空,诗云: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又云: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个中萧索凄凉不必细表。
等到广东餐馆远在身后,仁兄机械舞似的僵硬身影消失不见,我松开茹姐的手,走开两步。
茹姐秀眉一轩:“怎么!跟姐摆起架子来啦!”
“这样的事情别找我行不行,我这人心肠软,见不得别人受罪。”
“拐着弯来说我心肠硬是吧,你看见不得别人受罪就能见得我受罪?还没把事情弄明白就大棍子打过来了。”
“那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嘛,虽然你很有诚意的看着我…”
“去去,少贫嘴。”茹姐打断我,“文静认识吧,看你也不认识,和我同一个社团的。前一阵子那孩子跟我说有人在追她,给我看了照片,问我怎么想。我一看那人长得挺老实的,不像有什么坏心眼,再说她平常不太合群,来往的朋友不多,所以就鼓励她去。不料前几天她告诉我说那男的喜欢的是她的一个朋友,和她来往只是想了解她朋友的情况,不觉得这样很过分?”茹姐把脸转向我。
“太过分了。”我点头赞同。
“我还一个劲地问她那个朋友是谁,可她怎么也不肯说,只是掩着脸哭,刚才那人打电话出来约我吃饭,我才知道原来他想追的人是我。”
“啊!”我一愣,然后就忍不住笑了,“好像不难理解,杨静茹小姐可能意识不到自身的魅力,但这不代表别人的眼睛都有问题。”茹姐身材高挑,长得也够好看,走在大街上简直像歌里唱的“这边风景独好”,反正她一出去男人的目光就像向箭靶射去的箭一样接踵而至,人走过去了还把头拧得像猫头鹰一样,甭提多吓唬人了。
“你还笑呢,人家头都大了,最讨厌这样的事情,搞得我好像是第三者一样。”
“是吗,我看看尾巴在哪里。”我装模作样地朝她身后看去。
“什么尾巴?”
“第三者大于等于狐狸精嘛,不等式,没学过?”
“讨厌!”茹姐退后两步,“真的和我去逛街,下午没有事情?”
“没有啊,没什么特别要做的,如果你真想去哪里的话,奉陪就是。”
“好啊,有一条裙子想买好久了,没有人陪又懒得动身,你肯去最好不过,可以当当参谋和壮丁。”
我叹息一声:“得得,一开始就安的这个心吧。”
“说对了,”茹姐哧哧笑道,“这就走吧。”茹姐真像牵着弟弟的手似的,小心翼翼地用手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在大街上穿梭不已。我落后茹姐半步,可以看到她脖子的白皙纤巧还有阳光洒落在她栗子色的头发上微微泛起微红的黄金颜色。她只用一个月牙形的发卡夹住左边的刘海,任由长发瀑布般奔腾而下,每当她回过头来说上只言片语,金黄色的长发就会随之摆动,卷起一阵细细的凉风,风中有洗发香波淡淡的香味儿。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的街区,由于地方偏僻,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连无孔不入的小摊小贩都不见踪影。茹姐像对这地方极其熟悉,游刃有余地穿街过巷,转弯择路毫不迟疑,不时指着什么地方说“可惜哦,以前这里是卖小吃的,做的烤羊肉很好吃,什么时候关掉了”,或是细声细气地向我耳语:“这个店的老板卖东西的时候都是把价钱提高很多再给你折头,看上去占了便宜,实际上吃了大亏,千万别去光顾他哦。”这样的光景让我有点想起小学去郊游的时候,同行的也有这么一个叽叽喳喳的女生。我和她不同班,甚至并不认识她。可她也是这样不知疲倦事无大小地和我说了好多话,至于内容现在当然全不记得,脸孔也想不起来,就记住了她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会微微泛起皱褶,然后笑意好像震波向周围扩散似的,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