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没课,我在图书馆泡到六点,不光头昏脑胀而且腹中空空,好像倒干净茶水的茶壶,里面那点存料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大势的空虚。钱包不久前刚被魏志洗劫,干净得好像被钱塘江的大浪打过几次,只能到食堂搞点馒头南瓜汤艰苦朴素一下。想当年宋江落草住店时还能叫上一壶切上一斤半斤牛肉,以我目前的情形只好把馒头切片。我的财务状况和魏志差不多,家里怕我有了独立的经济权之后花钱大手大脚,基本上也是按月给我汇款,再不厉行节约就真要像某广告似的,馒头切片还要一片顶过去五片。
不想在图书馆对面的花坛见到魏志,那家伙正朝着门口这边探头探脑,好像在等什么人。我走过去,颇为感动地说:“老魏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巴巴地让你等了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
魏志不耐烦冲我拂拂手说:“用不着过意不去,我本来就不是等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在这里当屏风!”
“我这就滚蛋!”
“等一下!”我刚转身要走,魏志叫住我:“晚上没有节目吧?晾你小子也没什么好捣鼓的,和我一起去吃顿饭,我请客。”“当真?”我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一点也不烫,再摸摸我自己的,当然也不烫,“是真的!”一霎那我感动得几乎跪下来感谢苍天,果真天无绝人之路!哪知道魏志还有下文:“约好了杨静茹晚上7点在广东餐馆碰头,到时你直接过去就是,我先在这里等等她!”
“切!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大街上也不会有很大个的蛤蟆到处乱跳。”我撇嘴道。
“什么话,请你吃饭还嫌三嫌四的!”
“普通话!你安的什么心我还能不知道?你是怕向日葵会变成《葵花宝典》,梵高突然变成佛陀医德,达芬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插只脚进来,叫上我去帮忙看着点。这样的饭吃下去会消化不良,我还是喝我的南瓜汤更省事。……再说了,前两天你刚在我这拿了三百,实质上你还是花我的钱来请我的客,这顿饭吃了实在不划算……”
“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对你我造的浮屠可都赶上双子楼了,再造估计城监那方面通不过。”
“真不去?我还想点你最喜欢的蛋炒肉呢,啧啧,可惜可惜!”
“别……别以为用蛋炒肉就可以引诱我,炒肉计,连三十六计里面都没有这么一出,那肉是苦的!”
“想像一下,蛋清的嫩滑,肉松的焦香,就好像左拥妃子右搂西子,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完美搭配……”
“别说了,再来一个回锅肉就投降!”
“哼哼,小江同志,你飞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要不怎么说人穷志短。”我说。
约好了七点在广东餐馆见面,我们等到七点,又等到七点半,魏志和我望眼欲穿望穿秋水连个影子都没等到。当然这并非说餐馆冷落到这样的地步,实际上餐馆内食客如云,我们两人空占着桌子半小时之久,老板娘的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大有和孙二娘争上下长短的意思。幸亏魏志是常客,面儿熟不好下手,否则早被撵出去了。
“你确信时间、地点没有弄错?”
“七点在广东餐馆,我没重听,这餐馆又开不成分店,怎么可能有错,她说要办点什么事,临走还跟我说不见不散来着。”魏志道,对每个进来的女生都看上一眼,确认不是茹姐之后,又将目光锁定门口。
“听说望夫石就是这么来的。”我说。刚才说到分店时老板娘还把耳朵抻得跟刘备一样,刚要往大象方向改造听见望夫石什么的就把耳朵缩回去了,显然望夫石不符合她的投资策略。
“她给事情绊住了吧,年轻人,给点耐性!”魏志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每个人的表快慢都不一样,女人的多数会慢上半个小时甚至更多,要正常除非她对你有明显好感或者喜欢你。”
“那这么迟就说明……”
“刚开始么,说过了,给点耐心。”
“问一下可好?”我有点好奇,“你的那些理论,就是关于女人什么的是从哪里得来的?看书?什么书名?哪个出版社?”
“在龚晴之前你可喜欢过别的女孩?”
“好象没有。来往的比较密的是有的,不过感觉不太一样……”
“这就是区别。”魏志道,“小江啊,咱们俩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的,看开点啊。”
八点差十五分,茹姐总算到了,一进来就笑着道:“抱歉抱歉,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只要杨小姐肯赏光,再怎么等也是值得的。”魏志讨好道,我不置可否,茹姐笑了笑,把脸转向我道:“这位看着面善得很哪。”
我刚想张嘴,魏志抢道:“江民,之前你们见过来着,我的室友兼同桌。江民你别光愣着,给杨小姐倒茶呀,没个眼力价。”
我老大不情愿地拿起茶壶给他们的茶杯倒水,心想这个饭真不好吃,又要做军师又要当小厮,等下没准还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要我干。摊上魏志就好像桑丘跟着堂吉诃德打工,不光赔尽了老本还要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倒霉的事情倒是一件接一件。
“不是呢,我们好像见过不止一次。”茹姐伸出两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微微颔首道声谢谢,“你经常去图书馆的吧,在大厅和你打过几次照面的。”
“是吗?我倒没怎么留心。”我说。
“应该错不了,每次借完书下来,你是不是捧着本书边走边看的?”
“好象是的。”
“有一次和女生撞到的,还记得?”
“哦哦,你就是那时侯的……”我好歹想起,上次我借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这书虽然名字是时间和空间的结合体,但内容的跨越不过是从六楼下到一楼的距离。我以树懒的移动速度下到二楼的楼梯间,剩下的书页和那被鲨鱼啃过的大鱼一般所剩无几,正想看完了就拿上去还掉,一个女生抱着一大撂书冒冒失失地撞到我的身上,人没怎么样,书本倒是撒了一地。
“对不起。”我说。
她扭下脸笑了:“我撞到你,怎么是你说对不起?”
“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也笑了,将书本捡起来交还到她手里,“下次小心!”
“彼此彼此!”她说。
我记得那时候大概是临近元旦,大家都穿了厚厚的冬衣,否则那么一撂子书砸过来可能会得致命伤。大概也是由于冬衣的缘故,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两异,以至于现在才认出来。
“你们俩原先认识?”魏志不胜惊异。
“算是吧。”我和茹姐同时笑笑。
“那上次见到了怎么不说。”
“我是感觉他像似曾相识的样子,不过拿的不太准,所以就没好意思问。”茹姐道,我点点头表示也有同感。
“都是自己人那就好说话了。”魏志来回搓手,这是马上要和人套近乎的预告性动作。
“嗯。”茹姐这么一声就算是做了回应,“喜欢看书的吧你?可有中意的作家?”不消说问话指向的对象是我。
我看了一眼魏志,踌躇了下才回答:“有的,杰克.伦敦、村上春树、王小波等等。”
“《挪威的森林》看过?”
“看过啊,整整看了6次。”
“不开玩笑?”
“千真万确!最先是高二时一个同学借我看的,那时整整看了3次才弄明白大概,往下就为了追寻某种纯粹的感觉,虽然每次看都不胜感伤……”
“感伤?什么样的,那是?”
“大概是惋惜吧。说来好笑,每重新看一次我都希望结局会因此更改,毕竟一切都从头开始。好像闭着眼睛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以为自己已经去到新地方,至少感情上会觉得陌生些,等睁开眼睛一看,一切如故,什么都未发生变化……”
“我说,”茹姐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旋即放下,“那种心情我倒是挺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