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刚修整过一番,地面平整,界线分明,四周的灌木也栽的齐整,球场外成片的草地夹着一条弯曲小路延伸到远处,有正在剪草的工人,像给草地理发一样,“突突突——”的推过去,一片草就齐刷刷的像小青年平头上的头发根根直立了,从此经过,能闻到一股新鲜绿草的气味——很难得的大自然气息,虽然还是不比农村田野里那种浓郁的叫人陶醉的芳草香花混融的气息真切自然。球场边上一棵花树开的正旺,不时的有开过了头的花儿被替换下来,有的不幸落进球场上,他们踩了,一团湿泥一样滑。他们正在抢球,拿球的人把球紧紧的抱在怀里,弯腰护住,对方的队员就围抱他,去他怀里掏,抠,夺,更有拿球方的其他队员拉住抢球的队员往外死拽,并大声的喊叫:
“快传球,快传球。”
“给我,给我。”
抱球的撑不住对方队员的暗中又是扭又是掐又是咯吱,“扑棱——”球一下被对人打飞了,蹦跳着滚走了,一堆人“哗——”,松开拿球的人,朝球围攻去……
“妈的!不传球,老子就在篮筐下头,传给我不就进球了!”
“他们抱着我,我怎么传?妈的也不知那个王八蛋还掐我,看把我胳膊都掐青了。”
球一时又到了一个人的怀里,一众人呼啦又拥上去,纠缠了一会,这一次抱球的还挺能耐,挣脱出来了,那家伙看也逃不出众人的“魔掌”,跑在前头,一脚把篮球踢飞了。
“妈的!你当是踢足球啊?”
“踢球,犯规!犯规!”
“罚球,罚球,在那边角上,你罚。”
“你刚才走步了我都没说你。”
“你妈的,刚才是不是你掐的我?”
“他妈的谁掐你了?你会不会打球?”
一时,笑的,叫的,骂的,一众人乱成一团,路人看了这不伦不类的打球方式忍不住也笑。
瘦鼓眼的班长偷偷的走过来,拍拍球场边看球的一个男孩子的肩膀,低头俯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随后男孩就急急的跟着班长走了。
“留生,回来。”后面有人大声喊男孩的名字,是这群人中年龄最大的大李。
“经理有急事找我,要我去他的办公室。”
“留生,回来!不要去!”大李跑上来,朝班长大吼,“畜生,你敢打留生的注意我宰了你,滚!”
“真是经理要找他,你不让他去,经理肯定会罚你,你等着吧。”
大李走近一步,要一把抓过黑黄了脸的班长,把他撕碎,“你他妈的是不是人?你这只狗,滚!”
“我跟经理说是你不让他去的。”
“他妈的,老子怕他不成!?老子怕过谁?从他来的那天,老子就准备辞职走人了,妈的变态,不是个男人!你他妈给我听着,别人你打谁的主义我不管,留生就不允许你害他。我告诉你,你去了要敢说别的,我真把你干了!我说得出做的到,你这条小命真不如一只狗,滚!”大李看着离去的班长冷笑:“你看他那熊样留生,哪有个人样?听哥的没错,哥不会害你,你说人和狗能在一起?只有狗和狗才在一起。”
一会瘦班长又从远处闪现了,沮丧为难的没了一丝生气的样子,一边脸还成了紫红色,像是被人打了。这会他直接去找王强了,王强来不及躲,被他扯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恶毒话,王强一下就萎焉了,悲惨绝望,极不情愿的跟班长走了。
大李和其他人看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李按住留生的肩膀,“留生,只要有哥在,我就不会让他们欺侮你。”
留生随他们一道看着离去的王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强怕是要挨经理的批评,从大李他们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就听出来了。经理为什么开始叫自己呢?难道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不好?是自己不够吃苦吗?昨天有人问自己训练累不累,自己是说过训练很辛苦的话,难道让经理知道了?他突然有了一种向经理道歉的想法,一定要好好和他说说,保证以后再苦再累也不抱怨。可大李为什么不让自己去,还说是为自己好?到底听谁的呢?当然是应该听经理的话,大李拉住自己不让去,肯定让经理不高兴了,所以才又叫王强去的。留生想不明白,他坐在球场的一角,从大李他们继续欢闹的球场上移开目光,落日的熔光,把周边的云彩化成一片金红,红光洒落在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高楼和树木上,把他黑白分明的双眸也染出了光彩。这就是火烧云吧,他记得小时候,是在刚刚学完一篇叫《火烧云》的课文后的一个下午,他跟着娘上坡锄地,低头锄了不久,感觉眼前一片耀眼,一抬头就看到了成片的火烧云,记不得以前有见过,应该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么让人惊叹的奇观!彩云连绵不断的变化,真是课文里说的——一会像这,一会像那,魔术般变化多端。他让娘看,娘看了一眼说:“这是天上的仙人晒衣服被子了,你看多好看。”
“娘,那叫火烧云,是照在云彩上的太阳光反射成的,娘你看,多像有人在天上烧火,所以才叫火烧云,不是天上的人晒被子衣服,这是一种自然现象。
“老人这么说的,俺没念过书俺不懂。”娘笑了。
……
王强从远处走了过来,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看到他们,慌慌张张的躲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不出来了,却还是被他们看到了。
“王强,快滚出来,我看到你了。”有人大声喊。
“王强,你这狗日的,你过来老子有事找你。”
“可不他就叫狗日了。”大李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起哄。
可无论别人怎么叫喊,王强就是死活不出来。
“他妈的这家伙日狗树去了。”
他们也不打球了,这个时间,小区里下班的人就来清场子打球,场子是人家的,人家想撵你就撵你,再说人家也会打,打起来那是个叫带劲,场子四周围满了人,叫好声不绝于耳,换了他们这水平,不把人笑死才怪!这个时候要是还不赶紧溜走,说不定老板经理他们吃饱喝足了,趾高气扬的走过来,不知又分配什么活给他们这个组:“来来来,去帮着干什么什么活去……”说话的口气让人听了就心烦,后面还横眉瞪眼加上一句:“白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娘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活,又是额外的,脏累不说,没任何表示,干的人心里窝火,只不过吃着人家这口窝囊饭没办法,再加上后面这么一句,自己都觉得比别人下贱。他们也不去管什么王强王弱了,迅急的收拾走人了。穿过一个小花园,有花正开,一色鲜艳,像他们一个个体面、干净、又齐整的城里人——城市的人就是“花”,农村来的人就是花下的“土”、“泥巴”。叫不出花的名字,是他们在老家从未见过,看样子在荒草野地里它们也是活不下去的,太娇气。它们虽然红艳好看却没有任何的花香,不如他们家乡山野地里的野花,随意的藏在各处,草丛里,堤堰边,石缝中,先闻到香,细心寻找才能找的到它们,一朵朵,一簇簇,靠近了,那香气,沁人心脾,闻着花香,看着美景,真叫人心旷神怡……
一众人来到路口,被红灯挡住了前路,一辆接一辆的小车喷烟吐雾,目不暇接的疾驶而过。有人认的某些车标,叫了起来,其他人也卖弄自己的学问,跟着嚷嚷。
有人说话了:“他奶奶的,什么时候咱们也趁一辆。”。此人无底气,没敢只说“咱”,加了个“们”,好一网打尽每一个人,不至于被攻击。
不料此人还是马上成了众矢之的:
“妈的,做梦吧你,一辈子也挣不到一个车轮子的钱。”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熊样,还‘趁一辆’呢,这辈子你能买起一辆自行车就不错了。”
“把你卖了,够买一块车玻璃的。”
“一块玻璃也买不到,你知道好车一块玻璃多少钱?”
此人招架不住众骂,彻底闭嘴歇菜了,心里有些后悔多嘴。其实这话不仅是他的,也是众人心底的美梦,那样遥不可及,以至于是每个人最痴心妄想最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秘密,被人点破,都羞恼了一般,反过来骂那个不合时宜的倒霉蛋。
留生不识车标,他也从来没有留心过这些东西,在他的意识里,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各种牌子,都只有一个“车”的概念,他静静的跟在众人身后,不言语。
“留生呢?留生!”大李在前面大叫。
“哎——李哥!”留生应道。
“你小子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把你丢了呢。”
留生笑了,“丢不了,我认得你们的脚印。”
大伙儿也都笑了。有人说:“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公安局早就请你去了。”
“公安局请他干什么?”
“抓贼啊,他认得别人的脚印,小偷跑到哪里他不都能跟了去了?”
“留生你是不是真有那个本事啊?”有人问。
“没有,我和你们开玩笑,我可没有。”
“你白痴啊,还当真以为留生有哪个本事了?”
“你才白痴,我还以为你是个贼呢,你怎么不是个贼?”
“我日你哥哥。”
王强在外面等到很晚才回宿舍,他多想自己能变成一个影子,毫无声息的飘进宿舍而无人发觉。推开门,真的没人注意到他,都挤在那台老掉了色彩的电视机前伸长了脖子看,电视转播的是一场国际拳击比赛,什么现场直播“世界拳王争霸赛”。这场的俩人看来旗鼓相当,都打得精疲力竭,淋浴在自己的汗水中,出拳的速度减慢了,出拳的重量也减少了,左转右跳绕圈子,长时间的不能把对方打到在地,各自心里早就不能忍受,苦苦支撑,恨不能咬对方一口。越是两败俱伤越是让人有看头,双方的支持者看着摇摇欲倒的俩人,疯狂的叫喊,想象着自己变成“超人大力神”,上台一拳把自己不喜欢的那个野兽一样的家伙砸进地里,然后裁判举起自己的双手,金腰带缠到自己身上,自己就是世界拳王了,哈哈哈!电视机外的这几位观众倒是没有看成两派,因为是外国人,谁胜谁负好像跟自己关系不大,只是一味高喊起哄:“打啊!”“打啊!”“他妈的打死一个少一个。”“都死才好,反正都是洋鬼子。”。
看着看着有人就攥紧了拳头,互相学着对打起来,由于看的野性勃发,出拳也就用了不少力气,一方挨了对方的重拳疼痛难忍,骂骂咧咧的差点翻脸。
有人仅瞥了王强一眼,也视他不存在,继续加入到众人的吹牛中,唯恐少自己。他需要的正是这样,越没人关注越合他意,悄悄的走到自己的床前,拿起手巾和肥皂去洗澡。很长时间,王强才出来,拳击比赛已经结束,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床上聊天,意犹未尽,有人正讲着自己邻居的一个同学的表哥的朋友去武术学校学武术如何一人打十几人的的故事。早有人心里不相信,听的厌烦,一看到王强,就来了精神,找到了替代厌烦的笑料。
“啥感觉啊,王强?”有人笑嘻嘻的问。
“很享受!很带劲”有人替王强回答的干脆响亮,满室哄笑。
王强任凭别人怎么戏弄他,一言不发,越来越绷紧的小脸一步步逼近了承受的极限,再有半点声音就会被打破,落下倾盆大雨。
“人家王强现在可是经理跟前的红人,你们小心着点,别再欺负人家,人家有经理做靠山,在经理面前告你们一状就有你们好受的。”小灰阴阳怪气的说。
“他要叫我,我宁肯不干也不去。”
“你这样的他也不喜欢,他就喜欢王强这样的,他经常叫的不就是那么几个?”
“你不也被他叫去过?你还说。”
“那是我刚来,还以为叫我做什么事,去了竟然叫我给他捶背,按摩,妈的,完全一个变态!”
“不只是捶背按摩吧?”大李笑的很神秘。
“那还有什么?叫我去就是给他捶背按摩。妈的,李哥你不知道他身上有多黑!恶心人啊。”
“你问王强叫他去干么了?”大李故意的看王强。
“王强,那家伙叫你去干什么了?不会他是个变态把你强奸了吧?”
王强的坚守终于被攻陷了,孩子一样号啕大哭。别人都大笑,他哭的越凶,别人笑的越厉害。
大李发话了:“王强,你要是个有种的男人,你就去和他拼命,去揭发他,告他,窝囊废哭啥。”
王强心里怕很听话,止住不哭了。“李哥,怎么告他?”有人替王强问。
“这个还不容易,只要有证据,还怕告不了他?王强你——”大李正说着,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小声说:“李哥,有‘狗’偷听。”
“谁?哪个狗杂种?老子就是说了,让他去告我,妈的活的不耐烦了是吧。”大李狂喊着出去要抓那只“狗”,没看到有,就质问那人‘狗’是谁,那人吓得马上又改口了:“我从下面来看见,好像有人在咱们门口,他一看到我马上就走开了,没看清是谁,也说不定是我看花眼了。”
“就你小子怕事,还不敢说,是谁我心里还没数,你这样的,要当兵就是个叛徒,不中交,在社会上混也交不到什么好哥们帮你。”大李很是气愤,把那人说了个狗屁渣滓不值,人家那孩子是个不好惹事的人,被大李这么一说像自己真是做错了事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