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年里上班的头一天，笑笑和凌霄两个人的工作都有了新的安排。笑笑要在一周内交接完手头所有的事情，下周去李总在萧山的4S店上班，具体工作待定。凌霄除了继续跑代理商，还要接手党山镇上工厂里配送货的事宜。现在住在瓜山实在太不方便了，于是两个人一商量，决定在城南找一个小套的房子住，房租两个人分摊，负担会轻很多。
打定主意，立刻行动。笑笑在网上找到几条出租信息，下了班就赶紧去看房子。跟瓜山的房租相比，城南竟然贵了两三倍，他们看了几处都不是很满意，不是太破旧，就是房子太大，承受不了。两个人越来越体会到在这样寸土寸金的人间天堂，要立足实在是不容易。凌霄完全没有过租房子的经验，更别提让他和房东磨嘴皮子侃价了。一切琐碎的事都要笑笑出马。
今天要去看的房子在钱塘北苑，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钱塘江大堤，这样的地段房东开价900一个月，水电自理，还算合理。晚上一下班，笑笑冲上公交车紧赶慢赶，到了地方，已经是7点多了。
房东打开房门，笑笑和凌霄又一次傻眼了。房子还是毛坯房，连地砖都没有铺，墙面上留着上一任房客的涂鸦，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画了些什么。厨房里只有一个昏黄的，沾满油污的小灯泡，客厅的吸顶灯灯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走近厕所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尿骚味。更夸张的是，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空空如也，连个桌子凳子都没有。笑笑就问房东能不能添些家具，房东说他们不提供家具家电，上一任房客也是这样租的，900块的月租一分钱也不能少。笑笑磨了好半天，凌霄也在一旁搭腔，房东就是不肯松口，还牛B哄哄地说，要租就租，不租就算了，他的房子也不怕租不出去。、
笑笑和凌霄沮丧地下了楼。回头看一眼，一栋一栋的高楼里，每一个房间都亮着灯，行色匆匆的人们从身边走过，都没有时间看他们一眼，他们都有一个地方可去，都有一家人的牵挂。凌霄的心里又沉重起来，假如他们在昆明，一定是住在自己温暖的家里，或是已经有了新房子，哪还要像现在这样看房东的脸色。笑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她从小就特别喜欢水，想要挨着水边住，说是这样的地方有灵气。凌霄现在自己的生活刚够温饱，别说是买房，连租个房子都要把口袋里的钱来回算个好几遍，不知道笑笑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
（二）
两个人没精打采地走到小区门口，忽然门口的保安看看了他们的样子，叫住了他们，问是不是来租房子的。笑笑点点头，保安的眼睛亮了，悄悄地告诉她，钱塘南苑有个房东他认识，有个30多平米的旧房子要出租，就和北苑隔着一条街，要是有兴趣，他就打电话叫房东带他们看房子，要是租下了，给他一点中介费就行了。笑笑一听也兴奋起来，赶紧让保安帮忙找房东，凌霄还沉浸在刚在的郁闷情绪中，心不在焉的，也就随笑笑了。
不一会，一个中年男人就过来带他们去了钱塘南苑，保安也一起跟了过来。这个房东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一路上也没有和笑笑他们说话，笑笑心里打鼓，会不会也像刚才那个房东那样难说话。钱塘南苑比北苑要稍旧一些，一楼略高一些，是架空的，沿街的做店面，不沿街的就是放放自行车或电瓶车的地方。二楼有一块宽阔的平台，再上去才是分开的一栋栋楼，每一栋算是一个单元，四户人家。房东带他们看的房子就在二楼，笑笑一看那个平台，心里喜欢极了。再走进房间，确实是旧房子，地上也没有铺砖，一个30多平米的开间用一堵墙隔成一个厅，一个卧室，厨房在厅里，大门边有一个小门，推开就是厕所。卧室和厅差不多大，虽然是旧床，旧桌子，倒也干干净净的。房东说他就住在隔壁一个单元，按季度收房租，只要别把房子弄坏了，别的事他不管。笑笑和凌霄看了都觉得挺满意，房东看上去也不像个麻烦人，说话简单明了，就想定了这里。这时，跟着来的保安开口说了，房租是750一个月，水电自理。房东补了一句，就这个价格，不用讲了，你们去看过别的房子，也知道行情的，要租马上签协议，不租就算了。
笑笑和凌霄想了想，一咬牙就签了协议，交了200定金，并且简单地跟房东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房东听说两个年轻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又看他们说话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就没多说什么，收了定金，交了钥匙就走了。走出房子，保安在一边眉开眼笑地问道：“怎么样，还满意吧？我也是看你么两个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人才介绍你们来的。”
笑笑知道，这个保安是来要中介费的，就问：“谢谢你了，那你这个中介费怎么收啊？”
保安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说：“外面中介公司都是半个月房租的，看你们都是刚毕业，就收三百把。”
“大哥，你看我们都是刚刚工作没几个月，没什么钱的，你就帮忙帮到底，再便宜点吧，二百行不行？你也看到了，我们刚刚交了定金了，也没剩下多少钱了。”笑笑说着翻出自己的钱包，打开给保安看，果然里面只有两张毛爷爷和几张零钱了。
保安看了，佯装割肉一样，收了二百块钱。临走的时候还说，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他。凌霄平时不太喜欢这种钻营的人，只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就从包里掏出半包烟，也递给了他。保安客客气气地收了烟，一路小跑地回去了。
两个人回到瓜山，已经是晚上9点半了，凌霄去和房东大妈打个招呼，笑笑就先回房间收拾东西。这个小房间，好歹住了半年，也有了些感情，收拾东西的时候，笑笑的心里既兴奋，又有点舍不得。想到平时，房东大妈有什么事都挺照顾她的，她就把过年店里发的几瓶食用油留下送她。终于可以住到稍好一点的地方去了，笑笑觉得，这应该就是生活越来越好的一个兆头吧。
第二天，两个人请了一天假，叫了个搬家公司，拆了空调，装好行李，直奔新生活而去。
（三）
凌霄新接手的工作，原来远不止配送发货那么简单。工厂里的工人们看他年轻，都时不时地偷懒，有时候凌霄叫不动他们，不得不亲自当了搬运工。原先的出货单，要么字迹潦草地看不懂，要么就是张冠李戴，货号随便乱写，经销商那里常常抱怨，不是送错了货就是磕坏了东西。笑笑上下班都有单位的车接送，都能按时到家做饭，可凌霄每天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常常凌晨才回来。笑笑等得实在无聊了，只好上网聊天打发时间。之前聊过的那个BONE好像每天都挂在网上，看笑笑上线了，都会主动找她。BONE告诉她，他的真名叫夏晨，是杭州本地人，在某电讯公司H县分公司工作，去年就在笑笑工作的4S店买了一辆YS，每个周末都会回杭州家里。夏晨工作不错，年纪轻轻就买了车，笑笑只当他是个家境不错的公子哥儿，她在店里见的太多了。夏晨总说，下次保养的时候一定要去见见笑笑，笑笑告诉她，自己已经调到萧山的店里工作了，夏晨说总有机会见面的，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笑笑自从去了萧山的店里，突然闲了下来。李总把她交给市场部的小月之后，没有给她安排任何工作，只说让小月带着她熟悉一下环境。小月是萧山人，家在乡下，来店里5年多了，她总是冷着一张脸，笑笑无论问她什么，她都没几句话，笑笑也想不明白，她是单对自己这样，还是对别人也是一样。市场部还有一个陈经理，每天早上一来就让笑笑泡杯茶，然后一整天就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不停地给系统打补丁，装软件。这里的工作和原来的店里差不多，广告宣传，活动策划，好像总看见小月忙来忙去，她也不叫笑笑干别的，就只分配一些整理资料，复印传真的杂事给笑笑。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李总再也没找过她，她也不好意思去找他，就这么继续打着杂。
（四）
这段时间，唯一让笑笑开心的，就是每天回家的时候。这个小区里，大多住的是地地道道的杭州人，老头老太太居多。他们的生活安逸且平淡。笑笑和凌霄这样两个20多岁的年轻人，夹杂在他们中间，多少显得有些突兀。可笑笑却觉得很受用。有时候，和老人们住在一起，往往能慢下脚步，体会到许多过去无法体会的细节。从小区的后门出去，有一座小桥，叫做“洋潘桥”，桥下是不知名的小河，估计是从钱塘江引的水，抑或是流往钱塘江的。杭州城里已经再难找到这样干净的小河了。河岸被整修过，种了很多桃树和柳树。今年的春天来的热别早，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粉红的桃花，娇嫩着一整棵树，来来往往的人，放慢了脚步，互相打个招呼。这些看似琐碎的事，让笑笑想起家的感觉。是啊，这也许就是笑笑一直以来渴望得到的那种宁静的生活。
虽然死活都要回杭州工作，但笑笑一直不能真心地喜欢起杭州这个城市。她始终觉得这里的人太钻营太有优越感，尤其是优越感，这种住在天堂的骄傲，几乎可以和住在京城相提并论。她现在开始慢慢理解了，这种优越感是言之有物的。真正要理解杭州这个城市，就应该住在这里，住在钱塘江边。城市里的那些高层都太面目狰狞，不是杭州的本来的样子。就应该在这里，临着江，象古人一样，在望江门外的集市里喧嚣着。杭州的灵魂，就在这些流水和小桥里，就在吴侬软语的腔调里。西湖的景，如今已经有些假了，大多都是修给游客们看的。只有这江水，亘古不变，从吴越流到现在，流进了每一个地道的杭州人的血液里，渗透进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的血液里。无论是从世界的哪个角落慕名而来，都被这温柔的水，温柔的吴农软语绊住了脚步，不愿再离开。笑笑想，也许自己就是逃不开这样的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