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青春散场
青春散场（1）
江南城默默地看着安至上了车。以前每一次，他都是这样的看着安至远走。他曾经觉得安至是不属于他的，她应该有着更为广阔的天空。但是命运的线一次次的将他们拉拢，他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样，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力量坚持，当下心里十分黯然，转身离开了车站。
“南城……”安至放好行李后跑了下来，在候车厅到处寻找南城的身影。江南成站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对她挥手：“我在这里！”
林安至紧紧的握住南成的手，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静默地站在那里，表情很难过，带着一些对自己的失望，她开口问他：“南城，你应该对我很失望吧？在最为实际的生活里，我能为你做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少。我也才开始明白，生活，原来不是那么抽象的东西，不是浪漫，不是诺言，而是困顿中坚定的相守陪伴，彼此扶持。可是，我忽然觉得自己对你没有丝毫用处，只会带来麻烦。
“安至，”南城的语气很温和，“你不要这么想。我是因为你才来到丽江，我也很感谢你给予我实现梦想的机会，一切都是甘愿，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负担。”
“可是南城，我觉得你并不快乐。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你几乎不与我们说话，也许是想独自消释掉内心的苦闷。可是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喝醉酒熟睡像个孩子的时候，看到你为了能够拉拢客人而强颜欢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过。”
“安至”，南城轻轻地把她拥入怀里，“对不起。这段时间我脾气不好，我知道你也付出了很多。乖，先不要多想了，回学校去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你……真的会在这里等我吗？”她的心里有微微的惶惑，抬起头来看着他。
“安至，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完这句话江南城就转身离开了，林安至怔怔地站在原地，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外，她如梦初醒般，快步朝着那个方向追出门去。
可是大街上只有暴烈的阳光和寥落的人影，再也不见南城的踪影。林安至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慢慢的蹲了下去。
安至在颠簸的汽车上疲惫的闭上眼睛，觉得头痛欲裂。南城说会等她的语气那么笃定，可是她怎么总是觉得他会离开？
关于严旭的事情，她也没有机会跟他解释，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想也许他并不需要解释，时间过去，他最终会明白她的心意。
两个小时以后，车在肇庆停下，安至跟随人流下车。看到街上走来走去的狗，路旁的三角梅开得正好。安至站在路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试图压抑心里的难过，但是她举目四望，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这不是她的家乡，不是南城所在的地方。如果她就这样消失，南城会像她曾经那样执着地寻找她吗。
回到车上，心里十分疲累的安至倒头又昏睡了过去。头脑中意念纷杂，她在梦中见到南成被压在残垣断壁之下血肉模糊，她大叫着南城的名字，把手伸向他，可是南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再也没有回应。安至泪流满面的醒过来，才发现已经到了昆明。
天还没开始亮，人群在深蓝色的天空下只有模糊的人影。安至昏沉着脑袋下了车，走到德克士门口去等待严旭的朋友给她送票。安至蹲在德克士门口，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用冷漠而怜悯的目光望着广场上的人群，他们成群结队席地而坐，如同一群没有脚的候鸟。总是在不停的出发，那么他们找到自己理想的世界了吗。安至又想到南城，他一定还在睡觉吧。心里又是一阵抽搐，心开始跳得厉害。这时有个大约30多岁的妇女走过来问她寄存处在哪里，安至热心的指给她看。妇女便开始和安至聊天，得知她和自己是同一趟车。安至想这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安至看了看时间，严旭的朋友应该快到了。之前的那个妇女走过来，说也是在等姐姐送票过来，坐在了安至的旁边。安至素来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话，便没有再理她。
一个中年男子从他们身边快速走过，掉落一件东西在安至面前，安至急忙对他喊：“哎！你东西掉了！”
那人似没有听见，急匆匆的走过去了。安至没有在意，旁边那个妇女好奇的捡起来一看，兴奋的对安至说：“是钱！”她抽出一张拿给安至看。不一会那个人急忙地赶回来了，他神情焦灼地问林安至：“小姑娘，刚才我在这里掉了个东西，你看见了吗？”安至正想开口回答，旁边的妇女连忙说没有啊，什么都没看见。然后把那个包悄悄地塞到了衣服底下。男人左顾右盼地找了一会便失望的走开了。
妇女拿着那个包裹，好像捧着巨大的财富，她窃喜的对安至说：“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然后把钱分掉。”
安至冷冷地回绝她：“这个钱不是我的！”然后便坐到一边去了。那妇女见她态度冰冷，便讪笑着离开了，没有再回头。
安至的头却又开始疼痛，她想起了这段时间所有的艰辛，想起南城那双失望的难过的眼睛。她恨自己太不争气，原来她所谓的坚强和担当，在现实世界里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丽江是社会的缩影，是真正的江湖。而离开南城的她，却是一个丢失了铠甲的战士。
安至看着模糊天光下女人远去的背影，她想着那么多的钱，可以够交下一年的房租了，南城可以不那么操劳，我们也可以不那么艰辛，难道这真是上帝给我的补偿吗。安至心里犹豫，想打电话给南城问问他的想法，但是她忽然想起这个时候南城肯定还没开机。女人眼看就走远了，安至心里急切，有些恍惚的站起来，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女人老练的带着安至往偏僻的地方走，一路还跟她闲话家常。
“有了这笔钱我可以买些漂亮衣服了，你知道总是用男人的钱，心里不踏实。”
“姑娘你看起来很小啊，怎么独自一个人在外面呢？”
安至无心理会她，因为睡眠不好，又堆积了太多的心事，她的脑袋有些昏沉，只是茫然的跟着女人的脚步，心里想着怎么还没走到，刚刚那个丢钱的男人会不会追上来。
安至不知道怎么跟着女人上的车，也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上的车。当他们开始用蛮横的方式对林安至的行李和包搜查的时候，安至才清醒过来。她势单力薄，两个人的撕扯让她不能同时兼顾行李和包，她的脑子里一阵嗡嗡声，只是下意识地把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她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在脑子里思索对策，她开始大声地尖叫：“你们这是干什么！再乱动我就报警了！”两人显然有些害怕，动作稍微放缓了一些，趁这个当口林安至赶紧大声喝令司机停车，然后她拿起行李飞快地跳下车，开始拔足狂奔，好像身后有追赶的恶魔。等到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两腿发软，她顿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路边。凌晨的马路上，只有很少的车辆经过，而那两个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安至浑身无力，看看口袋里还有些零钱，便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回火车站，下车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勉强打起精神检查行李，发现钱包里的200元现金不见了，那还是前几天南城打地主赢回来的，他还记得南城给她钱的时候开玩笑说：“如果我有十元钱，我就自己用两元，给夫人八元！”安至知道她走的时候，南城身上真的只有十几元钱了。“你多带点钱好，一个人在路上，想吃什么就买点。”南城这样对她说。还有南成忍痛给她买下的价格昂贵的尼泊尔绣珠裙子，林安至跟他要了好久，他才一副很无奈的表情说：“买吧买吧，如果不买我估计一直要被你念叨，烦都烦死了！”想到南城在悲苦生活里对她的慈悲和温柔，林安至的眼泪又簌簌地流了下来，心里又内疚又恐惧。
火车还没有到，林安至瑟缩着坐在路边，想了很久才决定跟严旭打电话，她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好几次泣不成声。
“你一定吓坏了吧！”严旭在电话那端连声叹息，“这些骗子也太可恶了，估计是专门找你这种单身的女孩子下手！不过还好人没事，你在火车上还要更注意些啊！”
“恩……严，你起床了吗？南城在不在？”
“我刚起来，马上去店里。别担心，安至，南城会一直都在的，我帮你好好地看着他。”
“恩……对了，严，你一定不要告诉南城这件事。”
“哎……”严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恩……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林安至一上火车，就蜷在自己的床位上，不吃饭，也不喝水，只是不停地流眼泪。从清晨到黄昏，从黄昏到夜晚，她的泪水就那样源源不断地流淌。在丽江的日子，自己大概流了大半生的眼泪吧！快乐时会哭，伤心时会哭，感动时会哭，生气的时候也会哭。原来我就是这样一个长不大的不争气的孩子啊！
这个时候林安至收到了南城的短信：“到哪里了？路上小心，我会等你回来。”寥寥数字，却让林安至悲痛的心瞬间平息了下来。外面，天已经黑了。林安至终于停止了哭泣。黑夜能让她感觉安全，并且有某种类似于希望的东西。因为黑夜过后，会的新的光来指引。在最为艰难的时刻，她只能依靠自己，独自走过去。而熬过漫长的艰辛和绝望，就能看到新生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