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第一张写着:
初期骨伤,肿痛难忍,可服如下方剂:姜活、灵仙、鸡血藤、赤芍、牛滕、香附、木通各九钱;丹皮、乳香、没药、地龙各六钱;五加皮、千年健、生姜、甘草、土鳖各四钱半;茨米一两二钱。用适量水煎服。
第二张写着:
初伤瘀血肿痛,恶寒发热,可服如下方剂:姜活、桂枝、秦艺、赤芍、桃仁、丹参、归尾、附香、木通各九钱,台乌、防风、独活、丹皮、红花、生姜各六钱,川芎三钱,少许细辛。用适量水煎服。
姚学写完处方,对杨起元说道:“据家父讲,那位高僧武功精湛,医德崇高。父亲曾用此方治过多名病人,疗效均佳,故视为珍贵秘方,大侠可将此方妥为保存。”杨起元道:“谢谢兄弟。”
杨起元令人买来药品,姚学指导煎药,让病人喝了,果然疗效显著。杨启元于是恳留姚学多住几日,与之切磋武学,研求医道。二人感情甚为相投。姚学又为其他兄弟治疗了各种常见疾病,无不手到病除,众人赞叹道:“想不到姚兄弟年纪不大,医术却如此高明,堪称我白莲教内的神医。”
又过了两天,姚学对杨起元道:“总教师交与小弟的重任尚未完成,容小弟告辞。”众好汉与他难舍难分,赠了一些银两和干粮,把他送出十里之外。
姚学离开当阳,向江陵方向走去。
姚学在路上走了好几天,渐渐接近江陵县境。常发觉几十里了无人烟。村庄、房舍也荡然无存,往往流沙中露出一丛干枯的树枝,或残留的房屋遗址,更显出一种荒凉恐怖的气氛。他突然记起,去年这一带发了大水,淹死百姓无数,心中感到特别凄凉。
又在荒野中跋涉了两天,姚学来到长江边的一个小镇上。同以前见到的地方比,这里也算繁华的了。只见小镇街道用青石铺路,两旁都是店铺,有卖日用杂货的,有卖布匹衣服的,有卖各种小吃的,镇上人川流不息,颇为喧闹。正行间,忽听到一个深宅大院里传出阵阵凄厉的哀嚎。那宅子的大门口站着两名披挂整齐的兵丁。姚学走入附近的一个小吃店,要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边吃边问那店主:“这栋房子是干嘛的,为何里面有阵阵惨叫之声?”店主见旁无他人,小声答道:“这栋房子是本镇一家大财主的,因犯了罪,家产被没收。最近武昌府同知常丹葵,亲来荆州一带巡捕白莲教徒,本镇也是他巡回办案的一个地方,这座宅院也就成了一个临时的公堂。每日在里面审讯犯人。常老爷审案有个诀窍,每次开审,他都把犯人分成几拨。那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一看就知是毫无油水可榨的,分作一拨;那衣冠尚整洁,稍有几分人样的,是另一拨;那衣冠华丽,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又是一拨。他首先令如狼似虎的打手把那最穷的一拨人按倒在地,用大板猛打一阵,打得他们不能动弹,然后把这些人整齐地摊在地上,摆成一排,令人用大铁锤猛砸他们的脚踝骨,顺溜砸过来,或者干脆用铁锤大钉把他们的四肢钉在那墙壁之上,可怜这些穷汉死里疼活,活里疼死,惨嚎之声,令人毛发耸然。敲击这拨人时,另两拨人站在一旁观看,吓得他们魂不附体,然后让他们出钱赎自己。那些富户子弟,往往倾家荡产,求得一条活命;那中不溜的一拨人,平日仅能糊口,要一口气拿出许多钱来,着实困难,有的求亲告友,八方借贷,有的卖儿卖女,拼命也要赎出去;交了一些钱,又实在不够的,那狗官便把他们五花大绑,用船装进省城,运到各地或当奴隶,或做苦工。客人,你道怎么个装法?比运猪羊还不如!有一天,我到江边买鱼,看到一批犯人被押上大船,每船装一二百人,象堆劈柴似的一个个挤得密密麻麻。听说那体弱的运不了多远就吐血而死,他们就把死尸拽出,扔入江中,狗官故意这样做给人看,是杀鸡吓猴,逼人卖掉妻儿,也得赎命。唉!历史上有名的贪官酷史,与这位常老爷比,怕是自愧不如。”
姚学本是一血气方刚的的英雄汉,听了此话,不觉义愤填膺,悲痛难忍。此时又一阵惨叫声传了出来,他感到那大铁锤就在敲打自己,恨不能冲进去搭救那受难的兄弟。转念一想,即使冲了进去,寡不敌众,也未必能救得了谁。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只见一个身披红袈裟、须发皆白的老僧前去那深宅的门前化缘,不觉心中一动,知道有好戏瞧了,便赶紧付了帐,也向那宅子走去。
两个把门的兵丁斜视老僧一眼道:“里面是常老爷的临时衙署,和尚你没长眼,也长了耳朵,难道听不出里面在审讯贼犯?要化缘,你走错了大门。”老僧道:“老衲急需银两修整寺院,一碗残菜剩饭,打发不了老衲,故特来寻找常老爷这等大施主。”那士兵道:“秃驴,别不知好歹,若不快滚,惹恼爷们,把你也当白莲教贼钉了!”老僧冷笑一声:“趁你未‘钉’我之时,先把你俩‘钉’上片刻!”说罢,伸出一个指头分别朝那两人一指,说也怪,那两个士兵竟然眼也直了,鼻也歪了,脖也僵了,嘴也合不拢了,口水不住往外流了出来,痴呆了一般,站在那里动也不能动了。围观众人连声称奇。老僧一拂袈裟,飘然而进,姚学也跟了进去。老僧回头一看,见姚学相貌英俊,气质非凡,知他决非等闲之辈,微微一笑:“小施主见机行事。”姚学微笑点头。
那狗官正坐在大厅,令一班虎狼之徒毒打穷人,猛抬头,见一老僧一郎中飘然而进,正待发怒,又见来者气质非常,不免踌躇:“弄不好碰到高人了,还得小心。”眼珠子骨碌一转,满面堆笑道:“大师莅临此地,有失迎迓。”扭头叫一声:“看座!”立即有人搬出两把椅子,放到厅堂的右侧。老僧也不坐,双手合十道:“老爷公务在身,贫僧打扰了!只因寺院残破,无力维修,特来向老爷化缘。”常丹葵道:“大师在何寺修行?需要多少银两?”老僧道:“老僧就在那紫荆岭福天宝洞银河寺内修行,敝寺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未经维修,需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两白银。”常丹葵一听,知道来者不善,并不立即回答,又问姚学道:“这位郎中来此何干?”姚学尚未开口,那老僧又道:“这是我从青泉山赤霞洞白云观里请来的神医,专医那屈死之人,那药方须由九千九百九十九味中药熬成,约须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两白银,这两笔共计约二十万两白银,求老爷施恩。”常丹葵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无用,瞥一眼堂中的打手,人人膘肥肉满,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老爷立即下令捉拿这两个歹徒,于是心中一横,脸一变:“与我将这两个狗胆包天的逆贼拿下!”众打手等的就是这声命令,立即从两旁一拥而上。那高僧不慌不忙,两掌从胸前分开,做了个“开窗览月”的姿势,从身体两侧向外推去,那两边奔上来的打手觉得迎面一股强大的气流袭来,站不稳脚,不禁连连后退,“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两边的墙上,有几人撞得眼中金花直冒,谁也不敢动了。
常丹葵大吃一惊,想要发话,却忘了词儿。那高僧向姚学微笑道:“神医,你也显点本事给这位老爷瞧瞧。他看惯了金钱美女、红灯绿酒、黑血白骨,再让他看点别的东西,开开眼界。”姚学举起竹竿朝那些恶汉一挥,那块白布竟将那些汉子手中棍棒裹走;竹杆再一挥,那些棍棒齐向常丹葵飞去,也未伤那狗官,却直冲大厅正中悬挂的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和那幅“猛虎下山”的中堂撞去,哗啦啦,匾额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中堂画也被割成碎片。姚学自从得到舅父卷天龙程子平亲授武功以来,浑身的本事尚未用于实战,今日偶显身手,见到自己的功夫确非等闲,也暗自欣喜。此时,又有不少百姓从外边拥进来,远远站在门边观看。
常丹葵胆战心惊,颤巍巍从案后走出,为保一条狗命,也不讲脸面了,两膝一软,跪在老僧面前。老僧也不扶他,正色说道:“常大人,老衲有一言奉送:凡为官须清廉自守,体恤民情,岂可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大人在荆州之所为,实属天良丧尽,凶残毒辣,神人共愤!本来要发落了你,因我出家人慈悲为怀,纵使猪狗蝼蚁,也不忍伤其生,故给你留条后路。望你立即改邪归正,放了这些穷人,毒打致残者,延医治病,不幸致死者,抚恤遗属。开仓库,施义粥,给那些穷人一条活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怙恶不悛,必自取灭亡。”常丹葵连连叩头,如鸡啄米:“谢仙师指点迷津,下官遵命。”
老僧轻提袈裟,飘然而出,姚学也随之跟出。那两个守门的兵丁被“钉”在那里,还未“清醒”过来,街上百姓朝老僧喝彩,老僧也不理睬他们,只顾独身往前走去,两人均健步如飞。一会儿,已走出小镇,来到那荒芜的旷野之中。姚学叫道:“请大师留步!”老僧也不回头,边走边徐徐吟道:
我本空中来,
亦从空里去;
不堪情未了,
岂敢献薄技?
月黑须燃火,
风高宜举旗,
挥戈除鞑虏,
切勿失良机!
吟毕,突然加快脚步,如一阵轻风刮过,顷刻无影无踪。姚学有许多话要同他讲,哪能追得上?不免惆怅万分,独立荒原,呆若木鸡。正在感慨嗟叹之时,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少侠,在下有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