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见虞舜犹自出神,开口言道:“君怎会走进着山高地远之处,难道不怕豺狼虎豹吗?”
虞舜不敢怠慢,回道:“我只是谨遵先贤尧的遗命,去西方汉水之地安抚苍生。”
“为何此时不寻地休息,偏偏去欣赏桂花呢?”
虞舜道:“睡觉时突闻一阵清香袭来,而且异于寻常,所以就醒了。没有想到却打扰到仙子雅兴,重华实在该死!”
女子见虞舜再次称自己为仙子,忙探头辞道:“万勿叫我仙子,其实我只是一朵桂花而已。”
虞舜很不解,瞪着女子一言不发。
女子见状,解释道:“奴身只因在这荒瘠野山中吸收日月精华盛开千余年,因此能在秋季有月光的夜间幻化人身。在一个月圆之夜,我幻化成人对着月光和清风起舞时,引来了司掌百花的仙子,她对我说道,只要能有人在夜间看到我的舞姿,那人就能助我转世为人,免受这风凄雨厉之苦。”
虞舜如同在听人讲述一段神话一般,继续追问道:“后来呢?”
女子也不解虞舜为何有此一问,楞在当场。
片刻,虞舜终于反应过来,右手摸着自己的胸膛说道:“你指的那个人就是我吗?”
女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虞舜接着道:“我要如何做,才能助你呢?”
女子低头思索了许久,似乎有难以启齿的要求。
虞舜看着面前这个举手投足间都艳丽无比的女子,心神有些荡漾,心生一种身在云端的感觉。
虞舜见女子低头半天不曾言语,便以为是自己心生猥琐被人察觉,忙岔开话题问道:“还不知道仙子如何称呼?”
女子此时正自筹划如何对虞舜开口,听此问像找到了落水时的一根稻草般,慌忙答道:“奴本是一荒山中的桂花精而已,何曾有名,君的问题如此荒诞,不如称呼我为虞姬吧!”
虞舜也忙自我介绍道:“凡夫本名重华,由于生于虞地,所以又名虞舜。”
女子顿一顿身子,眼角带笑,皓齿藏唇,又荡起虞舜心中阵阵涟漪,虞舜恨不能与其同生同活同穴,此时只消女子只言片语就能将虞舜神魂俱灭。
两人一个羞一个痴,各怀心事的站立又半天,女子方扭扭捏捏的轻声言道:“不知道君是否畏惧死亡啊?”
虞舜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凡夫俗子的斤两计较,挺胸抬头道:“人本天生,贵也天命,亡也天命,有何惧哉!”
女子此时方抬起头来看着虞舜的脸,不禁也是一阵心跳,独自羁守与这雾气缭绕,寸草难生的山中,虽千余年,却不曾见过一人,第一次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须的男子,竟似找到守候千年的那个梦境中人一般。
虞舜见女子怔怔的看着自己,又即将陷入沉默,又开口道:“不知仙子为何有此一问?”
听此言,女子如春天梦中遇一惊雷,吓得身体一颤,继而又为自己刚才的失礼羞愧,忙低头道:“奴独守这空山千年,仙人垂而怜我,赐我转世成人,旨在让我历经人间杀戮,凡尘浮华,将桂花香气洒遍天涯海角。但前提是遇一有缘人,能与夜间观我舞姿,且要此人的五脏之血各半升服下。若与此人无缘,则此人将一命呜呼,若有缘,则完好无损,犹一梦耳!”
虞舜哪里完全能把女子的话听的真切,急忙坦胸言道:“为仙子别论半升血,只消将虞舜碎尸万段都可!”
女子听此言,惶恐之至,未曾料到虞舜这般厚己,又不知如何办为好,只好傻傻的站着。
虽然这女子不曾再开口言论,虞舜早已迫不及待的用随身携带的铜刀,猛然往自己胸前刺去。。。。。
胸口剧痛一下让虞舜大叫起来,只听得耳边懋豕等四人在呼叫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是他四人围着自己,再环顾四周,依然在山洞之中,再摸摸自己的胸口并无刀痕,也无血迹,方明白原来是在梦中邂逅仙女。
自梦中痛醒后,虞舜便感觉胸中阵阵疼痛,如巨锤悬于心脏,沉闷且没有重点。
一切又如常,但虞舜脑中无时无刻不在闪动着桂花仙女的花容月貌,特别是她看他时,她白若凝脂的脸上那片片枫叶愁。接下来的路程中,虞舜即便不是神情恍惚,也是凡事心不在焉。懋豕、堞邱、歙、鲍四人见虞舜这般变异,逐渐的释放出本性,懋豕认为堞邱太愚笨,凡事都不放在心上,又认为歙太奸猾,凡事能脱身则脱身,又认为鲍太深,少言语亦疏于办事。所以一路以来,事无巨细,皆由懋豕一人去做。
西去返回途中,虞舜刻意再次留意归走原途,冀能再梦仙女一面,却已不能尽记住来时的路,寻寻觅觅中,不觉已经回到了部落。
回到部落后,虞舜强打起精神回到家中,只见得珪卧与席上,不住喘气,又是一惊,捧起珪问道:“生病了?”
珪脸色惨白,如蜡油覆盖,见虞舜回来,拽住他手道:“四岳前些天来给我占了一卦,原来我是白虎占天魁,商君离我而去是迟早的事,只有我离去方能保商君性命无虞,平安归家。”
虞舜此时乱了方寸,为自己终日耽于梦境中不能自拔而悔恨不已,不觉的泪如雨下。珪见状,更添悲伤,竟突然呕吐一升余血出来。虞舜吓得忙止住哭泣,替珪不住的抚背。吐出血后,珪有了些许精神,对着虞舜言道:“你务必要将商君寻回,抚养成人,还有姐姐蕉,不然我死不瞑目。”
虞舜咬牙狠狠的点了点头。
“商君找回来后,你就把帝位禅让给他人吧,自从你登上大位以来,这个家就开始万事不顺,直至现如今分崩离析。”
虞舜回顾了自登记的这几年来,确实生活在迷茫与无助之中,空有一身神力,却不能换回家庭的和睦,百姓的粮食。
“父亲当初将你扶上帝位时,也是带有私心的,其实他并非不知你非大志之人,也非大才之人,只是三苗和西戎侵伐我炎黄日久,只有你能抵御他们,所以也是父亲迫不得已。”珪幽幽的说着,虞舜惶惶的听着。“哥哥丹朱被杀,其实也是父亲授意的。”虞舜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睁圆眼睛看着珪继续,珪目光空洞,犹自慢慢说道:“丹朱有雄才大略,但过于残暴,且恃才自傲,眼里不容细沙,临终前便遗令四岳,但凡丹朱有点点风吹草动,尽可发动百姓将其诛之。”虞舜听到这里,也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在感激,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依然活在尧的彀中。“如今西戎与三苗都已安定,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尽早找个适合的人禅位吧!”
虞舜自始自终没有言语,等珪说完后,将其放于席上,叫个佣人好生伺候,木木的走到河边坐下,不断的思索。
任由虞舜绞尽脑汁,计较万千,也理不顺这无妄的灾难,好在还有四岳。忙叫人去传唤四岳去明堂,但去的人传给他的消息再次令他崩溃,四岳此刻已经重病缠身,卧病床上,不能动弹半分一毫。虞舜忙又赶到四岳家中。
四岳本就清瘦的面庞,现在只余下清晰可见的青筋和骨头,就连眼睛都凹陷到骨头里面。虞舜见状,悲从心来,又是一阵痛苦。四岳早知虞舜要来,所以才强撑到现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住虞舜的手道:“王勿如此,天命所属,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虞舜听此言,更是感慨日日催人老,故人都逝去,哪里能禁的住哭泣。四岳见虞舜这般的儿女情长,叹了口气道:“王啊,四岳在临死前进劝一句,在合适的时间将大位传给合适的人吧!你过于仁慈,恐难全揽大局。”
虞舜听四岳也是劝告自己将大位禅让,便问道:“何人合适?”
四岳道沉默良久,道:“禹。”
虞舜一震,那是个令他讨厌的角色,特别是他那四处游离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狡诈与狠毒。于是便对四岳道:“没有其他人选吗?”
四岳摇了摇头。
虞舜不满四岳这个回应,继续道:“除他之外,谁都可以,你再挑选一个出来。”
四岳闭目许久没有任何表示,随后轻轻道:“你好自为之吧!”
虞舜不能接受禅让给禹的劝告,哪怕是族内最后一个智者四岳的弥留之言。
从四岳那里回到家中后,看到重病中的珪,突然让他陷入了绝望。虽然他不在乎大位,但却不愿以这种被劝退的方式失去,而且还要让给他最讨厌的一个人。两位贤妻一个将死,一个杳无音讯,唯一的孩子至今也是生死未明。这个帝位除了给了他烦恼和灾难外,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尊重。他搜寻自己即位以来的快乐,只有在太行山深处的夜间一梦。想起那个绝代芳华的仙女,虞舜竟然能够忘记一切的烦恼。
三日后,四岳与世长辞,虞舜悲伤一场。五日后,珪香消玉殒,虞舜大哭一顿。
虞舜渐渐的感觉到,身边的人虽然对自己有浮于表面的尊重,却完全没有以往的尊崇和畏惧,反而是身边人不住的夸赞禹治水的智慧和待人的和蔼。虞舜讨厌这种气氛,他又招来懋豕、堞邱、歙和鲍,前往东边巡视,观看禹治水的成果。
一行五人,由于虞舜心情的抑郁,导致一途中都死气沉沉。
终于,几人到达东海。站在海边,望着浩淼无边,深不可测的海面,虞舜瞬间感觉自己何其渺小,天地何其宽广,相对于这黄天厚土,一个小小的帝位就不值一哂了。念及此,虞舜瞬间豁然开朗。原来这一切都是老天作祟,生死由命,权归在天,勉强何苦,与人不利,与己无益。若禹真的众望所归,我何不顺从天意,且逍遥快活下去!
海风阵阵,潮涨潮落,被海水带下去的泥沙里,有块石头在放射着耀眼的光芒。虞舜忙过去,弯腰拾起,捧在手心,细细观看。这块石头完全和平时所见的玉石不同,它是完全透明,像婴儿的肌肤一般滑嫩,而且还带着温度。虞舜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是喜爱,便将其揣入内衣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