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龙接下父亲下达的旨令,退出了父亲的办公室。
多年来,他一直在运筹帷幄着这一天。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这次照片曝光事件,他是完全有能力让它泯灭在萌芽状态之中。但是他没有。他以为这是老天爷赐予他的一个机会——一个完成他多年心愿的绝佳机会,他得好好地利用并把握着。可惜的是,他破釜沉舟的一举,没能抵挡住他父亲的一翻质问,一道旨意。他还是太嫩了。
从小就这样,凌云龙从来没有逃出过他父亲的掌控,从来就没有做成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许,象他这种出生、这种身份的人,都是这样:从小就非意愿地被修枝裁剪,任何新生的,突出的旁枝侧叶,只要是不被认可和肯定的,都会被裁剪掉,只留下那些不被自己所认同的有用的东西。
这种非自我意愿的生活,让凌云龙有时觉得自己就是父亲为凌氏培育出来的无形资产,因为凌氏拥有了专利,所以,他得无限期地为凌氏效劳下去。说得直白一点,他就是他父亲培养出来的一个傀儡。
凌云龙没有即刻接听白雨桐的电话,而是置若旁闻地听着手机的铃声,下了楼,回到他的办公室。
在从楼上他父亲的办公室到楼下他的办公室,这段时间放在平常,凌云龙不知道要阅览、批订多少份文件,作出多少个重大性的决策。但是今天,他那习惯性的高速运转的思维能力和超强的决策能力似乎都处于停滞怠工的状态,一直不能为他拿出一个光明磊落的回复来给白雨桐。
夜的天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浸进办公室。凌云龙借助那点微明,拿出钥匙,打开了办公桌右手边最上层的抽屉,摸出那一套鸟巢状的晶莹剔透的水晶烟灰缸和打火机,还有一包烟。这是他的私藏品,没有人见过,更没有人见他用过。没有人知道他会吸烟,可他的烟龄已经十几年了。这些东西,就象他的真性情,真表情,真感受,真脾气一样,都被他好好地收藏着。其实,他内心非常非常地反感这样的不透明的、不真实的自己。所以,他对水晶做任何东西有着偏执的爱。特别是这套烟具。因为,它们不仅仅寄托了他对生活、对自己的一份渴求,也是缓解他孤独寂寞的陪伴。
白雨桐第二次来电的铃声,在凌云龙的那只鸟巢状的水晶打火机发出一声‘啪’的声音时,停了下来。凌云龙的心突然有种失重的感觉,他‘啪’地一下把他所执爱的打火机丢在办公桌上,赌气似地猛吸了一口烟。他是希望那铃声永远一直那么响下去。起码,铃声的烦扰会让他不至感到孤独;白雨桐还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
凌云龙对白雨桐的关注,远在云海山庄与白雨桐见面之前。
起先,他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替代他享用了本应属于他的那份母爱。除了从他的生母赵琳那里得知白雨桐的一些性格特征和生活习性外,他还特地收集了白雨桐在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上留下的一些文字和照片,加以补充。
随着对白雨桐的深入了解,白雨桐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崇尚自然、崇尚自由的生活态度,孤标傲世的个性,旗帜鲜明的立场,都深深地吸引着凌云龙。因为,这些正是他一直以来所向往所渴求拥有,而他的身份地位不让他拥有的东西。他在白雨桐那里寻求到了一种精神上和心理上的补偿。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身负重压的凌云龙,心身才能得到短暂的愉悦和轻松,才觉得生活有点意思,有点期盼和希望。
象一位吸食鸦片的瘾者,凌云龙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对白雨桐的这种关注演变成了一种生活习惯,融入到他的生活中,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象他的穿衣吃饭上厕所一样平常。但是,不为人所知。象他的那套鸟巢状的水晶烟具一样。
凌云龙对白雨桐感情的推进,是在凌云霄领着女友出现在他面前。那种虚惊一场所带来的危机感的刺激,让他忽然明白,他对白雨桐的感情,远远不只停留在他所认知的程度上。只是,这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想法,白雨桐对他,根本就没有好感,或许,还有些厌恶。
凌云龙叼着烟,起了身,来到窗前,蹙着眉,极目远眺着目所能极的地方。这种高瞻远瞩的优势,在外人看来,带给了他无尚的荣耀和绝对的优越感。但这些,却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平常的爱——跟父母之间的,跟爱人之间的,跟将来的子女之间的。然而,这份在常人眼里极易得到的东西,在他面前却成了一种奢望。
手机在一阵震动后,响起了铃声。凌云龙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在那只鸟巢状的水晶烟灰缸里碾灭了抽剩下的那小半截烟头。尽管他还没有考虑好该给白雨桐一个怎样的答复,他还是决定接通白雨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