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并排落坐在那张沿墙摆放的简易床上，背靠着墙，四目再次相碰后，又各自避开，看着对面的墙，发愣。他们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彼此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凌云龙打开话题：
“云霄，这段时间，哥一直都在担心你。好在，你现在的状态，没有哥想象的那么差。惠心阿姨也一直很担心你。听说我要来你这儿，她是很想来的，又怕爸知道。爸对你擅自逃离医院这件事，还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原谅，也不接受任何人的说情；对你和江梦白之间的关系，更是不肯让步。但凡爸有一点松动的口气，我也早已接你和梦白回安市了。”
“他的原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我也从来没有指望他会承认我跟梦白的关系。
“当初，如果不是他找了梦白，跟她提了汪凌联姻的事，如果不是他动了手脚，在一夜之间抹白了我跟梦白的关系，梦白怎么会负气地离我而去？如果梦白一直呆在我身边，她的病情就不会被耽搁了那么久之后，才被检查出来？
“他就是一个绝情绝义的人。为了凌氏集团的发展和稳固，不惜牺牲他身边所有人的幸福；他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当作了他的棋子。
“先是擒住了赵阿姨，他是踩着你外公的肩膀，才开始发家的；再就是我妈，扑了赵阿姨的后尘；然后就是你，被他擒住后，做了他的傀儡；最后，他又想到了我，让我攀上汪副市长这根高枝，做汪市长的女婿，他又多了一颗镇定棋盘的棋子。这回，我让他的如意算盘失算了。你说，他还会原谅我，承认我跟梦白的关系吗？”
凌云霄说完，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凌云龙。那眼神如他爸一样锐利凌厉，直逼得凌云龙低下头去。
凌云龙原以为，他的担当，会把弟弟凌云霄隔绝在一个非常纯净的世界里。那里没有弱肉强食的纷争，没有尔虞我诈的欺骗和利用，没有无我的伪装。但是，他错了。因为事实证明，他最初的这些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作为凌氏家族中的一员，凌云霄与凌氏的关系，怎么可能被划分得如楚河之界那样清楚。况且，楚河之界，除了帅相士外，其它的棋子还是可以越过河界，挺进对方的营阵，不是绝对的隔断。更何况，凌云霄是凌氏二公子的身份。
更让凌云龙想不到的是，一向不关心家事，漠视凌氏产业的凌云霄，心里竟然深藏着一套对凌氏发展始因、对父亲的看法和剖析。这些看法和剖析中，虽然带有凌云霄个人的主观性和一知半解的片面性。但也不是全无根据和毫无道理。有些甚至说到了凌云龙的心坎上，引起了凌云龙的共鸣。只不过，作为凌氏的新掌门人，作为父亲的长子，作为弟弟的兄长，他不能坐视旁观地让凌云霄与父亲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他得为父亲澄清一些事实。
“云霄，我承认，为了凌氏集团的发展和稳固，在这么多年的商战里，爸一定是使用了一些手段，利用了一些人和一些人际关系。但是，让你做汪副市长的女婿，真的不是爸的本意，是汪副市长的意思，也是汪洋本人的强烈要求。汪副市长提议这事的时候，我也在场。这次，爸其实是有点逼不得已。为这事，爸也确实找江梦白谈过，谈过不答应这门亲事的厉害关系。但是，他没有逼她，只让她为凌氏的未来考虑一下。至于，一夜之间销抹你跟江梦白的关系的事，不是爸所为，而是我。是我找人干的。”
听完凌云龙的一席话，凌云霄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被他珍视如父亲，一直以来让他最信赖，口口声声为他摇旗呐喊着给他绝对的自由给他支持的人，竟然在他的背后使了这么一枪。他那刚才还锐利凌厉的眼神，慢慢地暗淡了下来，如两盏蒙上了灰尘、很久没有擦拭的街灯，昏暗、迷蒙地有凌云龙的脸上足足照了五分钟，紧闭的嘴唇在一阵痉挛似的翕动中，终于发出全人类最为压抑最为低沉的声音：“为什么是你？”
凌云龙从凌云霄那暗淡下去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种被背叛后的失望和痛楚。他的心也跟着痛起来：“云霄，我是受人之托。”
“还是他，是不是？他现在不做了，让你去替他做，是不是？你就是被他操纵的一傀儡——第二个凌放！也难怪他会把凌氏放心地交给你，是他‘慧眼识珠’，早已在你身上看到了潜质，看到了另一个翻版的凌放！”凌云霄被压抑的情绪，彻底地爆发了出来，鼻子里跟着哼出几声冷笑，说：“也许，你更胜他一筹！因为，你伪装的外表，很有亲和力，容易让人信任你。”
凌云霄的语出伤人，不断没有激怒凌云龙，而是让凌云龙更加地心痛他。因为，从小到大，凌云龙就没有见过凌云霄象今天这样失去理智地放任自己的情绪。他能感受到凌云霄此时的心情。作为一名已经小有名气的大夫，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他的精神，大概是因为承受得太多，已经不堪负荷，快要走到崩溃的边缘了。
凌云龙觉得此时要做的，就是让凌云霄重新拾回对他的信任。因为，只有这样，即便是江梦白有一天突然离开了，凌云霄还能在他这里找到一点依偎感。
“云霄，托我办这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梦白自己。”凌云龙说着，侧头看向窗外。
雨是完全停了，夜色不再浓郁，而是泛着一种深蓝色的黎明之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将会慢慢地变淡，最后蜕变成为日光，重新主宰着这个世界，让那些掩盖在黑夜下的万物，重见光芒。
“怎么可能是她？”云霄显然还是不肯相信凌云龙的话。
“我曾经答应过江梦白，绝不跟你提起这件事。但是现在，我觉得是必要还原事情真相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