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芬虽然常常出没于天桥,但谨遵父命的她从未涉足过相声场子,可喜连社是京城响当当的相声班子,而关于他们台柱子“小嫩葱”勾引王府格格,气死师父的坊间传闻,她耳朵里早就灌满了。正因为她是小报记者,也就更了然于传闻与真相之间的差距,所以她要听他的亲口所述。
下午,玉芬在众伙计诧异的眼神中,把瑞聪从店里叫了出来,带到中山公园最后面玉河畔的茶座。这里紧邻宫闱,风景独好,即便湛蓝的天空映衬着年久失修的红墙黄琉璃有些破败,但眼前的这段绿水白玉围栏依然让人心旷神怡。
正是人最少时候,整个茶座只有玉芬和瑞聪两个客人,玉芬殷勤的给瑞聪倒了一盅清茶,使得原本就有些不自在的瑞聪更加手足无措。
“小姐,您找我什么事儿?店里忙,我得回去照应着。”
“真是尽职尽责,难怪我爹那么看中你。”看出了他的局促,玉芬冷笑着说。
“掌柜对我恩重如山,即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再说,我只是做了我分内的事儿。”
听他说完这话玉芬唰的一下翻了脸,用无比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挑的说:“哦?你还知道我爹对你恩重如山啊?潘,瑞,聪!”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瑞聪拍案而起,朝着她毫不客气的大吼,反正最大的隐情都被她揭破了,那么就也没什么顾及了。玉芬这从小游走于天桥前门的胡同串子,什么阵势没见过啊?还能被他吓着?她蹭的一下也窜起来,柳眉倒立,杏眼圆睁,指着瑞聪的鼻子叫骂,“干什么?!哈哈,这句话到是我要问问你才对,我爹那么信任你,可你却跟他瞒着盖着!你觉得你对得起他吗!”
听她把马掌柜搬了出来,瑞聪立马就软了,侧过身不再直视她,说:“苍天可鉴,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掌柜子的事儿,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过去。”
“哼!你以为你不想他就不会知道么!”玉芬不依不饶的绕到他面前,咄咄逼人的说,“你师弟把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休想再瞒着我什么了!”
听他此言,瑞聪到是平静了,坐了下来,把脸埋在了臂弯之中,说:“瑞祥他也知道的不清楚啊……”
一场旧梦,一段残缘,讲的明的是非,理不清的情分,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最爱的人因自己而死,兰心是幸运的,她是走的人,剩下瑞聪分分秒秒的被这种锥心刺骨的痛折磨。爱一个人没有该不该,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瑞聪说着,玉芬听着,瑞聪哭了,玉芬也哭了。玉芬常常懊恼于自己不是当记者的料,总是那么容易为别人的故事所动容,一次又一次。她温柔的拍了拍已抽泣了好一阵子的瑞聪背脊,说“后来呢?”
“她被送到蒙古国去和亲,不久便命陨关外。我到是仗着练功时打下的好底子,扛过了来,虽一时气绝,但经过玉山师傅精心治疗总算是捡了条命,他后来又把我推荐到你爹这来当伙计。”
“真没想到啊,你就是潘瑞聪。”
“我到你们店里后曾偷偷的跑回去看过我师父他们,可没想到我师父已经没了,艺人的命真是薄啊,他明明身体很好的。师兄弟都遣散了,只有我大师哥带着瑞祥过日子,我大师哥也真不是东西,只知道指着瑞祥出去挣钱,自己擎等着。”
“怪不得他让你去找他呢,原来是想你救他啊。你快点去看看他吧。”玉芬很是着急的说。
“你,你不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么?”
“你都跟我说了实话了,我还问你何罪啊?你是受害者,又何错之有?我生气只是因为你对我爹隐瞒了事情。”
“你信我说的话?你不怕我是骗你的么?”
“我要不信就干脆不问你好了。”玉芬嫣然一笑,而后又朝他抱了抱腕,深表歉意的说:“我刚跟你说了瞎话,其实瑞祥并每没有跟我说你的事儿,那孩子嘴紧的很,什么都没说,我刚才是故意诈你的。我不对,我跟你赔不是了。”
“你……”瑞聪本想斥责她两句,可看到她无辜的眼神,也就叹了口气,“唉,既然都说了,也就这样吧”
看瑞聪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玉芬便说:“我现在到还有个地方可以安置瑞祥,只是怕……”
“那我大师哥呢?他没了瑞祥挣嚼谷,怕是要饿死的。”没等玉芬说完下文,瑞聪便说出了他一直纠结着的担心。
“呵,你还惦记着他呢。”
“他再怎么不是东西,他也是我大师哥。尤其现在师父死了,长兄若父。”
“好了,好了,我打听到明儿下午天乐园有他的活,咱一块去听听吧,想着那孩子戒备一切的眼神我就心疼,哪像这么大的孩子啊。”
看着玉芬,瑞聪忽然觉得她和兰心有些相似,一样的五官开朗且标致,一样的身材高挑且有质,一样的具备燕赵佳人所特有的美,她们不同的是眼神和举止,兰心比玉芬少了份爽朗的快乐,多了份矜持的高贵,玉芬比兰心少了份扰人的忧郁,多了份市侩的泼辣。和兰心在一起起因是为了搭救那个为母治病的小盗贼,而通过瑞祥,是否也可以和玉芬走近了?一份饱含期待的“邪念”,在瑞聪心底悄然而生,但很快又被他的道义理智火速扑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