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茵携带着满腔的不痛快和无处宣泄的复杂情绪跟在许逸风屁股后边儿,然后,看着许他去停车场,看着他急吼吼把开车出来,看着他把车停在她面前,最后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上车’……这些‘看着他’的时候她脸上是有表情的,仔细分析一下的话,那似乎是一种似心酸似委屈似难过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她看着他,目不转睛。
然而,此时此刻,坐在副驾驶也就是许逸风右边的女人,往左偏着头看着握方向盘的男人,没有丝毫的情绪,眼神空洞、神情漠然,看得久了,姜茵有些怔忡,她也糊涂了,自己干嘛要这样凝视他,简直是莫名其妙嘛!!转过头目视正前方,跟自己较劲儿了半天的呆头鹅终于想明白了一点,其实她是想从许逸风——这个被她视作今生最佳伴侣的人脸上看出一点类似于惭愧、抱歉的东西,可是,结果很令人失望,因为除了他冷峻的下巴上若隐若现的胡渣以外,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再转头,这次是看向窗外,两个无言以对的人坐在一部车里还是同一排座位,这无非是想憋死自己或者憋死对方,不过,姜茵跟许逸风显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大家误会他们了,他们俩这是在寻找亲人呢——许逸风找他亲妈,姜茵将她老公的亲妈。
许逸风和他大哥都是一米八几的海拔,除了要认可许老头基因不错之余,陆老师也功不可没,海拔绝对不会比武大郎低,所以,如果一个一米六七的老太太大晚上提着行李走大街上,那还是很起眼滴——然而,任许逸风把车开车龟速、被后面的司机骂的是狗血淋头九死一生,还是没能捕捉到陆老师不算娇小的身影;任姜茵望眼欲穿、把视线穿街过巷三百遍,还是没能搜寻到陆老师不算单薄的背影……
一个不耐烦,许逸风将车子开的差点飞起来,姜茵忍不住出声阻止他:“许逸风!你驾照不想要了呀!”
许逸风看都没看她一眼,握着方向盘吼:“他妈的我现在命都不想要了,别说是驾照!”吼完了,在姜茵毫无回应的安静气氛中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沮丧地重新开口,“要是找不着我妈,我大哥非得回来把我给灭了,我老爸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到时候,我想活这条小命儿也保不住!”
姜茵无声的笑了,她这个‘呆呆笨笨他最傻’的老公真是简单幼稚到可爱的地步,试问陆老师是自己走的,又没人赶她走,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全是他们小俩口的责任。可是当下这话她怎么能对许逸风说呢,她能对他说的也只有——“拜托!你可不可以冷静一点?你老妈退休前那可是全校老师应该学习的楷模、是蝉联数届省级优秀教师的标兵、是人人拍手称赞的教学能手,楷模、标兵、能手这些称呼,那是白叫的吗?这些殊荣必须要陆老师有过人的才智、敏锐的思维、严密的逻辑才可以得到……”
大概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许逸风出言打断她的滔滔不绝,“行了哈,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这么多好句子形容我妈啊!”
“哼,那是!丰功伟绩都是用来放在心里崇敬的,哪能随便放嘴边当顺口溜说呢?你当是说着好玩呀!”姜茵故作骄傲地抬下巴说。
许逸风被她逗得稍微放松了一些,狂驰的车速缓了下来。姜茵今晚第八百次转头看他,他的眉心还是蹙着的,心在那一瞬变得柔软,好吧,她不生气了,也不窝火了,这么一个有家庭责任心的男人让她还怎么忍心苛责呢??许逸风在无数次察觉到她的注视后第一次转过头回应,然后就看到了姜茵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最柔和的目光,作为一个爱父母爱媳妇爱家庭的新好男人,他也平和了,朝着姜茵轻轻的笑了笑——媳妇儿,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夫妻俩之间的嫌隙修补了,剩下来的问题就只剩一个了,那就是找到陆老师。终于,街头找寻无果后,许逸风还是决定去证实一下自己一早的猜想——菜市场。
一个干净利落的转弯,他将车子拐进了菜市场所在的那条街。
刚刚行驶了两百米,许逸风和姜茵就双双傻眼了,这条街晚上似乎比白天还热闹,远远望去,道路两边都是小摊贩,有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和琳琅满目的生活用品摊,这样一来,就算陆老师不动不走呆在原地,他们俩一个挨着一个找,估计也得找到半夜,更何况陆老师有手有脚生龙活虎的……
有时候呢,绝望的感觉会比冬天还寒冷,这会儿的姜茵已经深切的体会到了,她开车门下车,在路边随便找了个摊位坐下,冲呆在车里的许逸风招招手,“过来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再接着找。”
不说还好,这一说还真是饿了,许逸风自我感觉很没骨气的下了车,坐下来要两了碗牛肉面。听见他跟老板说“其中一碗别放香菜少放辣椒”的时候,姜茵感动得差点就热泪盈眶了,这感受仿佛回到了大学时期,两个人上完课后跑去路边摊叫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他的那碗,任何时候都是‘随便,都放也可以’,她的那碗呢,永远是‘不要香菜少放辣椒’,甜蜜往事从记忆深处‘噌噌噌’的只往外冒的,她看着他的眼神都格外深情了。
她如此生动的目光,这要是放在平时,许逸风铁定立马就拽起来了,说不定诗兴大发还会吟两句呢,可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显现是不可能的了,想到这一点,姜茵心酸的小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她破罐子破摔得想——算了,哭了就哭了吧,就当给身体排毒了!
许逸风看着坐自己对面淌眼泪的女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最近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感情可说是伤痕累累了,大伤口没有但小伤口似乎从来就没断过,至此,他也有些小心酸了,这生活,生活,还真是让生着的人往死里活啊!没想到,牛肉面没上来,鼻涕面倒是没停过,看她一把一把的擦着鼻涕,许逸风没忍住说了一句儿时的笑话:“擦擦擦,你是鼻涕虫吧!”
经他这么一逗弄,‘鼻涕虫’破涕为笑了,捏着鼻子不满地哼哼:“说谁呀你,你才是鼻涕虫呢!”格外娇嗔的样子,看得许逸风那颗跳动的小心脏又是一软,好吧,他这傻媳妇儿其实也没犯什么大错,不就是任性了一点小心眼了一点么,嗯……这点小错,还是值得原谅的!
被他盯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姜茵恼羞成怒,“别看了,再看,我就——”晕,又他爷爷的词穷了,姜茵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也没想出个下文,正好,这时牛肉面上来了,她连忙从老板手里接过来大大的搪瓷碗,闻一闻,马上食指大动。
以前她就有这个习惯,面端上了以后,首先要凑近了闻一闻,然后再就着他的手闻一闻他碗里的,要是他的比她那碗更香的话,那就必须要给他换……那个时候,他许逸风一名不见经传、忠厚老实的主能追到各方面都出色的她已经被传为是一项壮举,所以,在众位排着队等候她的那些倾慕者的绿幽幽的‘狼视眈眈’里,他对她是尤其宠溺百般呵护……现在想起来,那段青葱岁月的确非常值得缅怀,尤其是对青春不再的人来说。
思绪翻飞中,突然就想了那段形容婚姻的精辟十足的话——结婚就是给自由穿了件棉衣,尽管活动起来会不方便,但是会很温暖。现在,许逸风就觉得,他的心里抛开了担心陆老师的那一块儿,剩下的就是这种让人心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