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妈妈半端着架子进了门,还是第一次来女儿家,她瞪大了眼睛就在玄关处把视线所及的地方统统扫视了一遍,扁了扁嘴,表示室内装修的还勉强说得过去……眼神还在打量着,陆老师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接过玻璃杯说了声“谢谢”,姜妈妈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但除了一句“你太客气了”,陆老师没有多说什么。
两亲家刚刚坐下闲扯了几句,门口就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是姜茵下班回来了,保持弯着身子换鞋的姿势,姜茵叫了一声“妈”,陆老师正想答应又顿住,反应过来身边沙发上坐着的那位原装正品亲妈,两个适合同样称呼的人在一起难免产生误会,她生活经验丰富,知道这种情况下她和姜妈妈谁答应都是可以的。斜眼看了姜妈妈一眼,见人家依旧贵妇范儿端坐在那儿不动声色,陆老师抿抿唇,只得快速回应了一声。
姜茵有些诧异,心下犯嘀咕,难道这老太太又是那根神经搭错了线换错了频道?换好鞋子进来,绕过屏风就看到了自家亲娘那张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脸,先惊喜的叫了声“妈!”,然后挑高了眉毛十分愉悦地问了句:“妈,你怎么来了?”
陆老师坐着没吱声,这次姜妈妈倒是很爽快的回应了,她弯了弯嘴角,心想这老太太把情况分的可真够清楚的,知道刚才不是在叫她,所以正襟端坐着不答应,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她这劲儿、这态度,八成不是什么善茬儿!看来自己儿子真是太幸运了点,不但娶了个一百分不靠谱媳妇儿,还买一赠一摊上个二百分不靠谱的丈母娘!
姜妈妈状似不悦,瞟了姜茵一眼,嗔怪的口气:“你这是个什么问法?不欢迎我吗?”呷一口手上捧着的那杯水,等着女儿的解释。
知道自己家老太后的另类脾气,碍于陆老师在场,姜茵不好拆她的台,故作乖顺地凑过去捧着姜妈妈的脸蛋狠狠亲了口才说:“瞧你说的,要是早知道你来,我刚刚肯定顺路去一趟超市!”看向沙发上两位老太太同样疑惑的表情,她故意笑得很有深意。
预料之中,两位老太太均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陆老师还算有点定力,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不过姜太后很快就忍不住了,追问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说的‘去超市’是要去干嘛?”
显然,婆婆和亲妈都等着自己的回答,姜茵装模作样的握拳轻咳了声,就着姜妈妈的手中杯子喝了口水,才接着把话说下去,“去超市当然是买串鞭炮呀!我美丽年轻的亲娘来了,那必须得热烈庆祝一下啊!”陆老师听罢差点就笑了出来,可顾虑跟亲家母初次见面的缘由,不得不忍下去。姜妈妈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瞪着姜茵骂:“没大没小的东西,连你妈的玩笑也敢开!”她一个爆栗子敲上女儿的脑袋,疼得姜茵龇牙咧嘴的抱怨:“哇,你是不是我妈呀,不会是盘丝洞里的妖怪变的吧,下手这么狠毒!”
姜妈妈一听更加生气了,也顾不得陆老师在场就掐上了女儿手臂,捏着姜茵骨干的胳膊试图画个圆出来,可是捏到一半,她皱起了那两条精雕细琢过后的眉毛,“最近一个月你吃饭了没有啊?瘦的都快赶上你爸他们实验室里的人体骨骼模型了!”这一句夸张手法的叙述,惹到了一直在旁围观母女俩亲热的陆老师,她无声冷笑——这老太太在这儿指桑骂槐呢!知道近一个月都是她在给他们小两口做饭,才故意说这话的吧!还拐弯抹角的,有本事直接跟她说啊!
陆老师这边小宇宙无声大爆发,姜茵还没心没肺的跟姜妈妈在一旁继续说笑,殊不知自己又无心闯了祸,惹恼了陆师太。
的确,姜茵跟自己妈妈的相处方式自然、亲切,跟她与陆老师平时的相处截然不同,尽管陆老师对她们母女之间没大没小的交流沟通并不认同,但是那种自然发散出来的亲密气息还是微微刺到了她心底的某根不知名的弦,让她有些不舒服。诚然,每一个旁观者在这种时候都会觉得心里不自在吧,觉得自己被孤立了,被冷落了,尤其像陆老师这种曾经当惯了焦点的人物,免不了更加懊恼了。
自己的亲妈跟老公的亲妈,这两种存在本来就是充满矛盾和问题的,她们的关系太过微妙,微妙到一丁点小事儿可能都会是导火索,将矛盾激化、爆发出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门学问,里面包含的内容博大精深光怪陆离,对于姜茵,这应该是她首当其冲要学好的一门课程,无奈神经太过大条,都这会儿了她还拉着自己娘亲在满屋子的观瞻……姜茵知道自己学美术的娘亲对生活的品味要求甚高,而这套房子的装修都是她一手精心策划,如果可以得到姜妈妈的一句认同,那就间接证明了她的艺术品位,同时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向许逸风证明——当初他发表的那些不同意见是多么的不专业,简直是纯属胡扯!抱着双重目的,姜茵为了老太后那一句举足轻重的认同,挽着她一间一间的参观,详尽细致地给她讲述自己当时的设计构想。参观完整套房子,姜妈妈拍了拍姜茵挂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表达自己还颇为满意,得到挑剔老娘的认同,姜茵的那点小虚荣心迅速膨胀起来,挽着姜妈妈笑得兴高采烈。
陆老师呆在厨房里,听见自己儿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顿时怒火中烧,火大地扔下手中那颗大白菜,她愤愤然:“哼,笑得跟朵狗尾巴花似的…我当初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兴奋啊?还把我当成是入室行窃的小偷了呢!!”听着那母女俩由远及近的笑声,似乎又从卧室来到了客厅,陆老师更加火大了,“笑笑笑,真以为你们是百灵鸟转世啊!……呵,你们娘俩在那儿有说有笑的,凭啥让我蹲这儿做饭啊!”越想越生气,越想心里边越不平衡,陆老师给自己一个‘哀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自我暗示,转身奔出了厨房。
来到客厅,姜茵两母女正在笑嘻嘻的聊着天吃水果,完全无视陆老师的存在,把她当成了空气…不仅如此,两人还旁若无人的话起了家常,姜妈妈问一句姜茵答一句,一问一答间,说出来的全是大实话,抖出来的全是许逸风跟陆老师的不是——到了她离家出走这一段,陆老师再也听不下去,她很不高兴的重重咳嗽了一声,示意姜茵母女闭嘴!
姜妈妈听到这声不自然的咳嗽,很给面子的收声,只是姜茵这个大傻子还不识趣,继续眉飞色舞的说着,一副刹不住车的大傻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