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人们视为野人,甚至是妖怪的小姑娘,她居然开口讲话了,虽然嗓子颇为沙哑,语言有些艰涩,但不影响她充满了磁性的声音:“你们……是,干什么的。来,这里,要干什么?”
这时候从少女的红色裙子中忽然跳出来一个东西,扑闪两下落在了少女的肩膀上,原来是一只绿羽红喙的鹦鹉,只听鹦鹉用嘎声重复道:“干什么,干什么!”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还是向青峦首先反应过来,走上两步,对少女抱拳说:“这位……姑娘,请你不要误会。我们来到此地绝对没有歹意,只是我们自己之间有一些纷争没有解决,适逢其会,偶然闯进了这片森林之中,如果有所冒犯叨扰的地方,请见谅!”这番话语音朗朗,字正腔圆,他即便是向人赔不是道歉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显得卑躬屈膝。
那边燕轻云在战英的示意下站出来说:“没错,这位妹妹,我们连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都不晓得,如何会无缘无故地来加害你呢?”
少女狐疑地歪着头,向左看看,又朝着右边瞧瞧,微微沉思之后,便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他们二人的话。但是之后她又回头看了看那棵大榕树,扫了扫掉在地上的树叶以及钉在树干之上的暗器,眉头瞬间微微轻蹙起来,碧绿的眼波里有红光闪过,似乎有些恼怒地指着树说:“这是……谁干的?你们,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
鹦鹉继续学舌:“为什么,为什么?”
纵横公子的四个仆俾之一的红衣女人忽然咯咯娇笑道:“这位妹妹,你看我们两个多有缘分,这点儿无关痛痒的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嘛,好不好?”
红发少女歪着头,轻轻皱着眉思索着,似乎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让她有点儿难于理解,过了半天才似乎恍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坚定而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行!你们伤害了它,要,付出,代价!”
听了这话,黄衣少女和白衣青年同时抢着道:“是我干的,你待怎地!”
“究竟,是谁,干的。”少女美丽而诡异的妙目在二人的脸上扫过。
“我们两个都有份,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们如之奈何?”白衣青年对于她因为这点儿事情纠缠不休,似乎有些恼怒起来,一张白净的脸更加苍白,五官冻结一样毫无表情,好似罩上了一层严霜。
“当然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话音刚落,只见红影一闪,但听得吱啦一声刺耳的布帛破裂之声,然后是两声“啊呀”、“哎呦”的一男一女发出的两声轻呼,当众人凝目看去,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黄衣少女和白衣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经从中破裂,无法再穿了,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衣,模样万分狼狈。尤其是黄衣少女,再没有了刚才清冷如同秋霜的气质,此刻俏脸布满红云,如飞霞染上了洁白的云朵,身子瑟瑟发抖,也不知是气愤还是羞赧。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阵阵发寒:“乖乖不得了,这小女娃手段当真凌厉。她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快的身法,在我们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撕破了别人的衣服,还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原地,当真来去之间如风似电。感情我们都看走了眼,这是一个武林高手哇!”
一直没有动静的那辆马车,此时陡然帘子掀起,帷幔轻摇之际,从里面飞出一条白绫,卷住了黄衫少女的纤腰,微微一拉,已经将她从马上直接拉入了车中,与此同时,里面飞出了一条黑色的大氅,结结实实地裹住了黑衣青年的身子。尽管山风猎猎,但是无论白绫或者黑袍,都宛如有只无形的手在拉拽着一般,缓慢而坚定地运行,并不曾被大风阻挠了半分路径,如果说能够使钢铁等沉重坚硬之物在空中凌空飞行一段时间,那也不甚稀奇,可是那轻飘飘的白绫和黑袍,竟然能缓缓在空气中飞掠,就好象游魂漂浮一般,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神秘的纵横公子实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稍微略施小计已经是技惊四座,这看着平淡无奇的两下子,就足以让很多人望尘莫及。
车里车外的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在车内和车外恭敬地说:“多谢公子!”然而并不见那纵横公子有何表示。
红发少女冷然说:“这次,先放过,你们,下次再犯,连里面的衣服,一起撕了。你们人,不是都有一种,叫做羞耻的,东西吗?”然后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那辆马车,“你,很厉害,我,不如你。如果你要替你的,同伴出气,打我杀我,我不还手。”
所有人再次愣住,不明白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如何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不由得互相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样的一句话呢,仿佛见惯了生死,能够淡然地面对残酷的血腥与性命的陨落,哪怕那是自己的性命也不见得有多惶恐。
倒是只有那有些呆头呆脑的贺元风注意到了她前一句话,战战兢兢有些恐惧地看着她,嗫嚅问道:“你说‘你们人’?那么,你又是什么?你……不是人吗?”
红发女孩一愣,随即困惑地歪着头想了想,这才道:“我想,我也应该,算是人吧!”贺元风这才松了口气,他也想不明白算是人和就是人之间的区别,这样一个家伙能把轻功练得出神入化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他更适合去修习那些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硬功,可是看他骨瘦如柴的细胳膊长腿,却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这时只听那黄衣少女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妹妹说得哪里话来,是我们学艺不精,这才出丑,如何再敢在妹妹面前丢人现眼。而且我们公子说了,是奴婢冒犯在先,唐突了姑娘,理应受到惩罚。”
红发少女对于她这一番话似乎颇为不解,皱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弱小的动物不是天生就是要被强大的动物吃掉的吗?强大的动物也有权利决定弱小者的生死。这才是森林里的生存法则,我想,应该在人类身上也是适用的,因为人也是动物啊!”她说了一会儿子话,似乎舌头也变得伶俐起来,不再磕磕绊绊吞吞吐吐,说话逐渐流利了不少。
“不然!”董文士忽然高声说,“小姑娘此言差矣。人与禽兽相比,具有理性擅长学习,懂得礼教,勤于思辨,当然不会任凭兽血泛滥,大肆滥杀无辜!”
红发少女的目光转向董文士,绿色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冷电,“嘿!正因为你们这些人有理性,会思考,所以你们想要的越多,愈发功利,远远超出了生存本能需要,不断的争抢掠夺,生命也在这过程中成了无谓的牺牲。”
“我,我,你,你……”董文士虽然才高八斗,但是拙于言辞,此时竟然被这样一个看似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小女子驳倒,弄得半天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不由得让人们纷纷侧目。
墨菲叹道:“唉,如果能让天下人人互相敬爱,人与禽兽也能和谐相处,不再有血腥杀戮,那该多好!”
“嗤!”红发少女居然不屑地冷笑出声,“你这老头,更加痴心妄想。难道你能够让全天下的人互相之间都没有矛盾?国与国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仇恨战争?难道你能叫所有人都不吃肉吗?只要吃肉,就一定会杀生,但不吃肉,人或许根本就没有办法生存。不说别人,我自己就是要吃肉的。”
墨菲也有些颓然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只有老李一言不发,瞪大了眼睛来回在红发少女的身上上下打量,眼神中似有惊恐,疑惑,狂热和欣喜。
红发少女突然变得慵懒起来,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也不顾及丝毫形象地打着哈欠,自言自语道:“睡觉的时间到了,好困啊,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这些人快点儿走吧,再来惹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说完从白狼的背上跳了下来,宠溺地在白狼的头顶上抚摸了几下,而那狼群中的王者也乖得就像一只小猫咪一样任由她轻薄,甚至一脸舒服享受的表情,然后在她身上蹭了蹭,舔了舔她的手背,转头迅速地穿入了丛林。红发少女也纵身一跃,跳上了榕树的树冠,分开树枝径直钻了进去,众人隐约看见,枝叶掩映之下竟然有一个类似于鸟巢似的藤条编成的很大的摇篮,少女就悠闲地躺在上面打盹小憩。
纵横公子那四个仆从中的红衣女子翻身下马来到马车旁边,低声地向里面请示了几句,然后回过头来抱拳对众人道:“我家公子说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家就此别过。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双方暂且罢斗,希望以后就算不能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也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以尽量避免争端。各位保重,我等告辞!”车轮马蹄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倏然而来,杳然而去,就好象从来也不曾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