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峰把车窗摇下来,像往常一样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看向他,点了点头。但陈晓军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现在没有办法顾及你的感受,请你放开我。”我还是在哭,声音哽咽到好像在哀求,身体止不住地在颤抖。
“不放。我们的误会还没有解释清楚。”陈晓军固执地和我僵持着。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我们都应该诚实一点,或许在你们的世界里我连当配角都不配。”
我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吧。因为刚刚大哭大喊出了一身的汗,但汗现在已经干透了,唯一的感觉是无边无尽的冷。
“我从来就没有瞧不起你,你说过的,我是我,陈晓军。从你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我的身份就没有改变过,难道你现在才要来跟我划分我们俩生活背景这个问题吗?你可不可以不要被无谓的自卑感所吞噬?这对我不公平!!”陈晓军激动起来。
“对,我自卑。我可笑,我更自不量力。公平?呵呵……你现在是跟我说公平吗?”我嘲笑着自己的天真。“这世上有公平这两个字的吗?在这场爱情里,我对自己都不曾公平,你凭什么现在来跟我要公平?”当我被别人贬得一文不值的时候,当我被伤的体无完肤的时候,当我承受他们莫名敌意的时候,仅仅是因为你,仅仅是因为我站在了你的身边,陈晓军!!我要向谁来要公平?我爱你,但不代表我要丢弃我的自尊。
“好好好……我不跟你吵。先跟我回去好吗?”陈晓军现在一心只想带我回去,并没有真正地体会到我为什么要这样急着走掉。他还是决定要委屈勉强我。
“我说了,我不!!”我狠狠地用力想甩开他的手。手腕处因为拉扯红了一大片。
陈晓军这时下了车,正朝我们走来。
“陈总,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他开口跟陈晓军打招呼。
“你不在会更好的。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麻烦你离开。”陈晓军与他针锋相对。
“呵呵……陈总,我想你误会了,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只是现在因为我的职员需要帮助。林微,可以走了吗?”他转过头看向我。
我轻轻点了点头。
凌峰轻轻地微笑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我的身上,拉过我的手就往外走。
“林微,你真的要跟他走吗?”陈晓军放开了我的手,追问道。此刻他注意到林微发抖的身体。面对凌峰的体贴,他忽然觉得很羞耻,因为被各种情绪冲昏了头脑的他竟任由林微在大冷天穿着这样单薄的礼服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他才最应该是那个为她披上衣服的人不是吗?他的眼神黯淡下去,难过像冷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对不起,我只想离开这里。”我跟着凌峰快步走出了这见鬼的地方。
而陈晓军就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一直走远。如果当时我有勇气回过头的话,我一定会后悔那天自己的任性。他的表情哀伤地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童,带着无尽的悲伤。可惜我没有。
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我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捏着一样疼。悲剧到像人鱼公主上岸后的每一步路,锥心之痛。如果没有凌峰在,我想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就这样走掉的。我强忍着不回头看他。但我的眼泪还是模糊了一整个世界。
我们的距离太遥远了,远到我看不到希望。本来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今天,当我真正看到了你的世界,我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么地虚伪。如果我是一个观望者,或许我会羡慕自己今天的角色。但偏偏,今天的我不是我自己,我只是陈晓军的女伴。
我没有了自己。
我想找回来,但为什么要以失去你为代价?爱情和自尊我都想要。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样很贪心吗?
我爱你,真的。但我爱你爱到可以忘掉自己的存在忘掉自己的骄傲忘掉自己的身份吗?
如果伤害不能避免,那能不能不要这么痛切心扉呢?
爱情或许和公不公平没有关系,只要我们甘愿就可以不去计较。但我们的爱情中间却夹着自尊。自尊,是不可以拿来谈的。
好冷,我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只剩下一颗痛得苟然残喘的心提醒着我还活着。
(二)
那天以后,我就病了。我的脑袋一直不停地在发烧,退了又烧,退了又烧。我把所有的被子都搬出来裹住自己,还是觉得非常地冷。那些寒冷好像是从骨子里,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似的,无法停止。迷迷糊糊中,只有这一种感觉是清醒着的。一个小时漫长到像是一个世界一样。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晕眩中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消毒水的气味。床头不远处放着点滴瓶,我的右手插着两条透明的管子。我还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凌峰。他拿着笔记本,正快速地敲打着什么。
这是哪?医院?为什么凌峰会在这里?医院怎么高级到还有沙发?但除了医院,没有哪个地方还会散发出这样浓烈的难闻的消毒水气味。
窗外的天是漆黑的,而且很寂静。病房里的灯微弱地亮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拉很长。他的脸一半迎着光一半陷在阴影里。
凌峰,该怎么去形容他呢?像现在这样单独的相处,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并没有过多少次。每次都是他在会议室开会,我们整个公司的人在下面正襟危坐。要不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向他报告工作计划。在我的生活里,我们的关系是上司和下属。谁都没有逾越半步。
但上次他从陈晓军身边把我带走,我们的关系就亲密了一点。在脆弱的时候,能陪在身边的,就算不了解也感觉亲密了很多。我对他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
凌峰和陈晓军差不多年纪。他的体格比陈晓军更强壮一些。也是高高的个子。他应该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他的头发一直都理得很短,不留指甲。刚毅的脸上很干净,有着好看的眉眼。他的外形条件很优越,不能单单用帅或是不帅来形容,他的气质是特别。只是,他不言苟笑,所以看起来很严肃。我没有见过他笑,有的只是无懈可击的微笑。
我打量着他,透过微微的光,我看到他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投下一片阴影,静止的画面。我没有出声,怕惊扰了他。
但很快,他就发觉我醒了。起身来到我的床头查看了一下点滴。然后俯下身来,一只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的手很大,覆盖了我整个额头。温温的感觉。
“烧已经退了。”他轻轻说。“你真能睡。”他搬张椅子过来,坐在我的旁边。
“我睡好久了吗?”我挣扎着坐起来起来。
“三天。”凌峰简单地应答。
“我怎么会在这里?三天,呵呵……我穿越到未来了吗?”真不可思议。我明明睡着的时候是在家里的。看开病得还真不轻。
“这里是医院,你生病了,当然是要住在医院里的,这有什么疑问吗?”凌峰的回答理所当然。
“呵……”我笑。“现在几点了?”
“21点。”他回答都很简洁,没有一句废话。
“你也住这里吗?”21点不算很晚,但他并没有走的意向。
“呵~我刚好呆了三晚。今晚看来也还是要再住一晚了。”他的意思是他一直在这里!!!听到他的话,我着实吃惊不少。按捺住心中的惊慌,我装作不动声色。我没有开口叫他回去,也不见得开了口他会听我的。其实是我的私心,此刻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呆着。我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就算不是陈晓军,不是柯小青,不是李乐,那凌峰,也是好的。至少有人在,不是吗?
其实,我醒来没有多久又沉沉睡去了,药物使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摸我的额头,帮我盖被子,但我始终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说一声谢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凌峰已经走了。桌子上留着一张字条:你这一年积累的年假剩余天数为2天。
他帮我办好了所有手续才走的,这样细心的一面又让我再一次跌破眼镜。记得她的秘书郭小美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的种种怪癖。我想是我的修为还不够,不然,他怎么会做这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跑去看我的鱼,它们过的很好,有没有我在,仿佛都是一样的。或许只有人才需要精神支柱,只有人才无时无刻想要别人关注。所幸的是,它们没有饿死。
家里的电话响起来,但我没有接。直接转到留言。
“林微,你死哪里去了。听到回电。”柯小青在那头仿佛急坏了脚。“快回电。”李乐也在一旁叫了起来。
对了,手机。我将手机找出来,换上电池。一打开来,信息像轰炸机一样轰炸开来。
“微微,对不起。你在哪?回个电话给我好吗?”
“你在哪?”
“你气完了吗?对不起。”
“开门好吗?我在你家门口。”
“不要再惩罚我了,好不好?”
……
满满地全是陈晓军的信息。
电话又响起来,那头传来管理员伯伯的声音。“林小姐,你再不下来,这位先生就要把楼给拆了。我拦不住他。”
话音刚落,门铃就急速地响起了。吵得人不得安生。
我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衣衫不整的陈晓军,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酒味。头发凌乱地搭在脑袋上,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下巴和嘴唇胡渣青黑一片。这是他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无法相信陈晓军会为了感情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才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圈。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悔恨瞬间吞没了我。
他一见到我,马上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仿佛我只是他的幻象,不牢牢抓紧的话一下子就会凭空消失了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要离开我。”他在我的耳边重复道歉。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能让这个比我还骄傲几百倍的人,这样失魂落魄,这样卑微地乞求原谅。
而我又算什么呢?
这世间的每一份爱情,或许平凡,或许平淡,但无论哪一种,爱情都不会是卑微的。但在看到陈晓军的那一刻,我的心却悲凉得像是一望无尽的大沙漠。
(三)
陈晓军他找到了我,说什么也不肯再松开我的手。我也只好陪他回家清理干净他自己。期间给柯小青和李乐回了个电话,算是报平安。
环顾他的家,很漂亮,有钱人的房子应该都很漂亮。漂亮很多时候不是浑然天成,也是需要经过装点的。他没有跟父母住一起,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大大的明亮的房子。这里有大大的院子和花园,种着各个品种的花,就算是冬天,也不见衰败。室内还有私人泳池,终年保持着常温。
当见到那一池清澈的水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想不起这是冬天,也想不起自己才刚刚大病初愈。我像极了看见糖的蜜蜂,纵身一跃,投身泳池。
我很快就适应了水温,在水里如鱼得水。
陈晓军从浴室出来,精神气爽,先前的落魄样子一扫而空。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四处寻找林微的身影。最后他在泳池看到了林微的身影。
他的目光跟随着水里的那个消瘦的身影,恍惚间,他出现了错觉,仿佛他看到了不是林微,而是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他甩甩头,笑了起来。都什么年纪了,还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
在林微生病的这几天,他想了很多,他很清楚,他爱她,就算她任性固执,他也不曾想过要离开她,如果有错,那也是自己的错,如果她难过,也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他愿意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他是个男人,大男人。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起雨来了。这样的天色更让人觉得压抑,寒冷又加深了。
林微上岸后,裹着毛巾开始瑟瑟发抖。离开了水,寒冷仿佛是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散发出来似的,不可阻挡。
陈晓军什么也没有说,抱起她往浴室走,她卷缩着身体躲进陈晓军的怀里,不停地发抖。
陈晓军打开花洒,冒着气的热水洒下来。他放下发抖林微。
“洗个热水澡,身体就会暖起来的,有事叫我。”他准备转身往外走。
但他一放开林微,她马上跌坐在地上,连站都站不稳。毛巾从林微的身上落下来,大片的皮肤裸露在眼前。
陈晓军见状连忙扶起她,也顾不得关上花洒,热水从头顶上洒下来,瞬间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林微从泳池上来只裹着一条毛巾就被陈晓军抱到这里来了,身上只穿着贴身的衣物,而陈晓军的棉的运动服,此刻被水淋湿,正紧紧地贴着他结实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热水不停的洒下来,蒸腾起的热气,像烟雾一样环绕在四周。林微和陈晓军两个人对望着,看着水从他们各自的身上流下去,她莫名地紧张起来,心跳像是鼓,正敲打着咚咚咚的快速节奏。她能感觉到陈晓军连呼吸都变得不一样了,她赶紧低下头,脸红了起来,不敢去看他。抓起旁边已经湿透的毛巾挡在胸前。
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得见热水哗啦啦流下来的声音。这样的气氛顿时让两人尴尬起来。
陈晓军的眼睛一直在林微身上没有离开,水从林微的头顶上淋下来,她的头发全部拨弄到脑后,露出一整张脸,水沿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下巴,脖子一直流到她的身上。她的皮肤在热水下慢慢回温,泛起一层粉粉的颜色,低着头的她,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像一朵花一样含苞待放,这个时候的她在陈晓军的眼中比任何东西都具有诱惑力。
陈晓军吞了吞口水,强忍着身体的那股冲动,不去看她,挣扎着伸手扶她起来。大病初愈的林微刚刚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被扶起来的她脚一软,又要跌倒,只是这下跌倒的地方是陈晓军的怀里。
“啊……对不起,我脚软。”林微整个人紧紧贴着陈晓军,没有留一点间隙,她只觉得刚刚的碰撞让陈晓军的身上像着了火一样发烫。他整个人不敢动,僵硬地站在那里。
“该死的。……你是在诱惑我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沙哑起来。林微赶忙挣开他的怀抱。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她不敢出声,眼神闪烁,看向别处又忍不住看回来。目光在他的胸膛流连。忽然她觉得自己被用力推倒,后背紧紧贴在墙上,陈晓军的吻就在这时候落下来,激烈而缠绵。
…………
情欲像水,彻底将两人淹没。
他们整一个晚上都缠绕在一起,年轻的身体有着无限的精力。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去感受对方的存在,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他们其实还拥有对方。
窗外寒风萧瑟,与窗内有着明显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