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a」
炎热的气温从祖国版图的最南端汹涌而至,在朝地上滴一滴水就能迅速消失不见的情况下,我步入了高中生活,带着一股青春的狂热。
以至于在三年之后的我会不自觉地回首感叹,这里的确是我从任何文字里的青春都读不来的,这里的生活,颠覆了那些所谓的关于青春的一切悲伤、苍白、脆弱、颓废,我所看到青春,就是我自己。
「b」
如所有高中的新生开学步骤一样——为期七天的军训是无论如何也躲避不了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到达了自己所在的班级,起初与吕阳想象中的高中的漂亮女生,似乎在我踏进班里的一瞬间就幻化成遥不可及的云烟,我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一片表情狰狞,身材魁梧的陌生人惊讶得举手无错。
身后传出对话的声音;“你说你中考时跑多少来着……”
“我中考……”
我的确无暇顾及回答的那位仁兄中考到底跑多少秒,拣了一个相对于安静的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似乎是无心走入了体育世界,左边传来关于篮球进攻战术的对话声,在远边便是足球的颠球及绕干心得,我无力地从背包里抽出一本村上春树的《国境以南太阳以西》开始与周围格格不入起来。
当我在纸上犹豫着要开头的短句时,班上突然安静下来,像是汹涌的海浪在退潮后所呈现出来的一片巨大的寂静,鲜明的对比促使我好奇地抬起头,一个偏矮的健壮男人穿着一双乔丹四代篮球鞋走上了讲台;“那个,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王……”班主任大大咧咧抓起一根讲台上的蓝色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唰”地三横一竖;“这个王。你们都是体育生,各所初中里的体育精英,我希望你们以后能认真训练,另外,文化科也不能落下。”
当然,无论初中高中聚在教室的第一件事便是自我介绍,留着寸头的班主任无奈地摆摆手;“体育生也要自我介绍……”然后用手指着靠门边的一组说;“由你开始,一个一个往下说,记着,你们是体育生!别像没吃饭的!”
坐在第一位的哥们似乎丝毫不在意面前的五十四双眼睛,站在讲台上思量了几秒钟;“我叫!”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两个字,以至于重心全放在了他的名字上;“胡岳……我以后的梦想是当姚明!”他学着班主任的自我介绍模式,抓了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然后满意地拍了拍手正准备补充些什么的时候被下面打断;“你叫古月岳嘛!我们知道了……”
“哈哈……古月岳”我用手捂住嘴也偷偷地笑了两声凑凑热闹,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看着前面。
胡岳瞬间涨红了脸,意识到“胡”字写得过大,两边都分家了……他站在讲台上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然后班主任皱着眉头挥手示意下一个。
接下来的便是平淡无奇的流水式介绍,以至于在介绍起我时,眼前的五十四个人有五十三个是在眉飞色舞地讲话,还有一个刚从厕所回来。
“我叫,白安阳。梦想是当一个作家。”
“……”
一瞬间的巨大沉默,刚从厕所回来的那位同学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跟着五十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讲台,怀疑、猜测、鄙夷、不屑等词汇从他们瞳孔里映射出来,准确无误地投入我心间。我深呼了一口气,旁若无人的从全班各异的目光中走回了自己座位。
「c」
并没有系统的分座位,全班人或三个一群,或五个一伙的围坐在一起,极为显眼的便是全班仅有的十一个女生全坐在一起,像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作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前边传出,长着一双清澈双眼的男生转过头对我说;“我叫黄行。”
我合上手中的书,蓝色的校裤口袋里发出一连串的震动,是俞遥打来的电话,我按下忙音;“我叫……”
还没等我说出口,黄行便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笑着说;“我知道,白安阳嘛!”
我腼腆地笑了笑;“你也是体育生吗?”
“那当然了!”黄行掏出一盒绿箭,扔了一片在嘴里;“我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考上这个学校的体育生呢!”他递给我一片说。
“嗯……”我拆掉包装纸;“我也是,中英文唯一一个考上这里的体育生。”
“你是体育生?”黄行从下到上扫视了我一遍;“嘿!真没看出来呢!”
“难道有些不是体育生?”我问。
“对呀,有些是花钱买进来的……”黄行一脸不屑地指着中间说;“看见那个高个子的胖子没?买进来的呀!”
我顺着手望去,一个剃着与林威相差无几的寸头的高胖子正兴致勃勃地与周围人说话;“这样啊……”我自顾自地说着。
“不过我们班也是有很强的人在里面呢,不过没来,等军训过后可能会来。”黄行歪着脑袋瞧了瞧我抽屉里面;“哎呀!你抽屉里面好多书呢!”
“还好,一些打发时间的书。”我笑着应付他说。
天花板的角落里响起一阵下课的铃声,班主任指挥着几个自告奋勇去搬东西的同学;“就放这就放这,嗯,不错不错……”
黄行站起来伸长着脖子张望;“安阳啊,花花绿绿的,好像是军训的衣服呢……”
我突然一瞬间受到轻微电击的感觉,“安阳”这两个字眼自从我离开老家便一直没听同龄人叫过,我笑着回应他;“是啊,明天就应该军训了吧?”
“哎……”黄行坐下来颇为悲凉地叹了口气;“明天就军训了,我的头发,我的皮肤……”
我转头望了望他头顶上烫着好看纹理的头发,一张典型黄色皮肤的脸上却生着一双澄澈的大眼;“随遇而安吧……”我说。
“什么?”
“该怎样就怎样吧……”我尽量说得直白一些。
黄行点点头;“安阳,把你抽屉里边的漫画书借我看几本。”
我一脸无奈地纠正他;“是文学选粹……”
「d」
学校里供吃的地方有很多,除了两个便利超市外还有红茶馆与咖啡厅,风味馆往往是下晚自习后人潮最为拥挤的地方,如果说他们绝大部分是单身的话。
校园如老杨口中所描述的一样大,校道边生着满目青翠的小叶榕与低矮的灌木丛,那些被别人捐赠的小叶榕曾见证过一场又一场青春的由盛转衰,刻着捐赠人名字的银白色铁牌子在月光下会显得有些刺眼,伴随着一些奇怪的虫子的叫声。
黄行是个较独立的人,早在我叫俞遥来帮忙铺床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全部整理好了。当我说道要不要一起逛校园的时候却被他义愤填膺地拒绝;“我睡觉时间都不够我还陪你逛校园!”
校道上有很多同我一样孤身一人的孩子,他们或许是成绩优异的文化生,或许是美术生,亦或许是音乐生,我无从确定。我看着他们的轮廓上刻着的青春尖锐的线条,仿佛就在看着自己一样,同是高一新生,都刚被青春重重地烙在脸上,被年华顺理成章地接纳了进去。
似乎是要在那样一轮盛大的年华里,以各种姿态奔赴自己青春的终点站。
这些男孩,这些女孩,这些在今晚与之擦肩的每一个孩子,似乎都有可能是我青春中所感谢的人,所不能忘记的人。
「e」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新生入学的第一个夜晚注定是无法入眠的,也入不了眠。当古月岳裸着上身窜来我们宿舍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翻着没读完的书,熄灯时间推迟了十分钟,古月岳倚在铁架床的栏杆上与黄行瞎侃;“你知不知道,我们隔壁班是音乐班哦!”古月岳面露无限的向往说。
“这有什么!一个体育班一个音乐班,在加上三个美术班,我知道的都比你多……”黄行趴在床上懒懒地说。
这时进来一个嘴大齿突的黄颜色头发的人,他提着一袋包子环顾了一下周围,再走出去确认这是他所住的宿舍,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到了自己的床位,古月岳看他坐下了,又接着说;“刚刚我在下面逛的时候发现高一女生都挺漂亮的呀!”他抿了抿嘴,做了一个无比猥琐的动作说;“要是能……”
“得了吧你……”声音出自第三个人,我转头望去,那个酷似八两金的人边吃包子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学校都没什么美女的,不过以前……以前跟我一个学校的班花像是在这学校读,不过就是不知道在几班。”
“啊!”古月岳双眼发光地望着他,激动地走过去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有时间我们好好探讨一下。”
那位吃包子的哥们拍了拍自己地床,示意古月岳坐下来,然后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说;“我叫刘鑫,以前学校的人叫我刘三金或者八两金。”
我把书盖在脸上心里重复道;“刘三金或者八两金……还真挺顺口。”
古月岳盯着他手上的包子说;“哪买的呀?”
“咖啡厅……”刘鑫咬了一口包子说。
“再去买?”古月岳猜测性地问了一声,刘鑫下意识地停住了吃包子,把剩下一半的包子塞在枕头下说;“那个班花叫林静。”
“林静?”我心里像是被谁猛地一敲一样;“那不是以前跟荣发分手的林静吗?”我望着天花板,侧过身子尽量听清他们的对话。
“对了!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刘鑫问古月岳。
“市中学的,”古月岳说,然后望了望四周;“还有几分钟熄灯?”
不知是我向来热心肠的原因,还是急于与他们熟稔,我突兀地一声“两分钟”导致整个宿舍瞬间安静下来,我的确有这样的本领。
古月岳走到门前,抬头望了望我说;“我知道,你是那个白作家。”然后着急地跑了出去。
“对呀,他抽屉里面好多漫画书的。”黄行在我下面接话道。
我再一次纠正他;“是文学选粹……”
「f」
在响过熄灯的音乐后,几栋学生宿舍楼的灯光瞬间灭了下来,眼睛一时适应不来,视线突然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隔壁宿舍仍然有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一道强力的黄色光束在宿舍楼上下游动,训导主任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喊着;“谁要是不想睡觉就来亭子中间看风景!”
我转了一个身,趴在床上盯着窗外沾了些月光的小叶榕,女生宿舍的走廊上出现一个拿着水杯的女生,一道强烈的黄色灯光突然打到她脸上,伴随着楼下一句;“你想下来看风景吗?”,女生吓得“啊”了一声,然后趿着拖鞋鬼魅一样闪进宿舍。
圆筒形的粉色水杯,深红色锈蕾丝边的小睡衣,遮耳的清秀短发,轮廓分明,这是我第一个仔细注意过的女生。
待到几乎看不见电筒的光线后,宿舍里面开始小声地沸腾起来;“你们都是体育生吗?”黄行似乎很关心这个问题。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声音;“对呀,应该都是吧?”
“那还好!我们宿舍的都是体育精英呢!”黄行得意地说。
“嗯!上次来这学校考特长我还以为我考不进呢!跑一百米的时候我跑两次,最后一次又给一个家伙追上!真倒霉……”陌生的声音接着响起。
黄行生硬地“哈哈”了两声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黄行。”
“啊!我是你哥哥,我叫黄易容。”
“原来这个人就是当初跟我一起跑的那个……”我心里想着,接着又无可避免想到跟荣发一起考体育特长,训练时的画面,如今我做到了,却没有意料中的半点开心。
“我才是你哥哥!”黄行气氛地说,床板轻微地摇晃。
“哈哈……开玩笑的。”黄易容笑着说。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小心地问。
“什么?”黄行紧张地回答。
我仔细地听着宿舍里面任何一丝轻微的声响;“吧唧吧唧的声音,好像……”
“啊!我也听到了”黄易容有些颤巍巍地说;“听……听说新生入学的第一个晚上,总会,看见或……听见些什么的。”
“不……是吧?”黄行小声地说,铁架床再一次地轻微晃动。
声音好像停了,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的时候,刘鑫突然开口说话;“神经病!人家吃包子而已……”
声音再一次响起,整个宿舍顿时陷入一种静谧的恐慌之内,我望了望窗外的月亮,亮得似乎异常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