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寒意渐渐地,近了。
南利河水一如既往,静静东流去。
山河表里,一片萧条。
岁月似风,掠过寂寞的荒原,漾起阵阵浪涛。
埃坡头的那个小屋,依旧幽立,屋檐上已然长起了青苔,幽绿色的。目光顺着屋檐往下看,那道小小的窗户依旧在,只是抹不掉的岁月的痕迹使它凌乱不堪,劲风起,破碎的窗户纸紧抠了陈旧的木窗架,嘶声哀号,如若风再强些,它们便被撕扯开,飘荡在清冷的天空里,无着无落,开始没有方向的尘途。
小晌午。
小屋里。
婴儿饥渴的哭声。
一会儿,屋里窸窣作响。
贡翔走进里屋,看着自己稚嫩的孩子,不禁心酸。他缓缓将它抱起,用自己的双手给孩子当摇篮,嘴里哼起了不成调子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宝贝,妈......妈......爹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爹的手臂......永远守护你......”。
孩子饿了,哭得愈加伤心了,嫩白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珠。
贡翔有些慌了,他把孩子放在床头,拉了被子盖着它。他踱到布满灰尘的衣柜前,慢慢拉开柜门,将半个身子伸进去,他不紧不慢地翻动起来。似乎里头的东西太多还是要找的东西藏得太深,他开始将一些衣物往外掏,扬起层层细尘,似乎是霉味过于浓烈了,他连打了几个哈欠,头发间也沉了些尘埃。许久,见他扯出一块破烂的背带,细碎零乱的布块挂满了背带领口,大小不一的补丁一块连不到一块,看那样子,确已有了几代人的历史。贡翔抖了抖背带,扬起几阵尘土,纷纷扬扬的。他把孩子放到背上,罩了背带,以极不娴熟手法将背带绳缠在自己身上。他拍拍孩子屁股,一阵唏嘘出了屋门。
屋外,阴天。
带着寒意的风悄然袭来,将贡翔额前的头发吹立起来,隐约瞧见了他额际横起的皱纹。满眼孑伤凌乱他早已冰冷的心绪,只瞅见了他枯涸的双眼以及日渐皓白的须眉。
此时,他正背了孩子,一颠一跛,朝寨子里走去。他身前,清冷的天映着清冷的荒原;他身后,清冷的天映着清冷的小屋;两者中间,是阴霾中的小寨,薄雾轻笼着,淡淡的雾霭褪不尽,缭绕盘踞着。
他单薄狭小的背上,婴儿的哭声让人心寒。
通往寨子里的小路很多,很多,却没有一条可以让他走的路。他想到寨里找个会奶孩子的女人,替自己奶一下孩子,孩子哭得实在伤心,每每听来,总叫人心头有抹不去的孑伤,想必,这要为人父母才能明白。
他背着孩子,往寨里走去,穿街过巷袭来的风吹打着他单薄的身子,他只穿了双拖鞋,被冻得通红的脚艰难地蹀躞朝前去。
“大嫂,你家有孩子正在奶吗?”半路上,遇见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贡翔急切上前询问。
“没得!”女人加紧了脚步,离去。
“哦,谢......谢......”贡翔久久思索,不晓得那女人已经远去,许久,作谢道。待他缓过神来,只是一个叹息,淡淡的。
没走几步,瞅见一个少妇携幼子前来,贡翔正想前去求问,那少妇忙作惊慌状,下了小道,匆忙离去。
贡翔蹲在地上,深呼了口气,他慢慢仰起头,望望天,清冷的天际瞅不见一缕阳光,车辙里的积水映着莽苍天宇,路旁的枯草上结满了霜;他垂下头,两行清泪旋落,他鼻尖上,悬了一滴浊泪,他没有揩。
思索萦萦,他站起身来,四顾彷徨,他没有继续朝前走,而是转了身,往家走。
孩子的哭声让他心碎。
“没事,我还有个家,只要有家,就不怕会饿着孩子......”贡翔自言自语。
七月流火,寒意却是那般浓烈......
回了小屋,他在炉边架了火,煮起小米粥来。他细心淘了小米,柴禾是从深山里拾来的,泉水是从溪涧边挑来的,这只为了孩子在失去妈妈之后能有一口饭吃,他耐心地煨着,熬着,希望小米粥一样溢满母爱的芳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