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男男遇见大成也是在酒后，年轻的男女，醉倒在一张大床上，卸下衣物，相拥着同棚而卧，一夜风雨夹杂着电闪雷鸣。苏醒，男男正要慌张而去，大成却说他并非玩世不恭之人，只因为前日收到通知，能顺利入职海关，被朋友一灌酒，就不省人事了。但大成自称在此之前还是童子之身，男男并没有尽信，她掂量了下身旁这个男人，与自己一般年纪，若是没猜错，他定是看上了自己才会这么说的。
能一夜之间爱上一个女人的灵魂也并非杜撰，张爱玲的小说里也有说男人在憧憬一个女人的身体的时候才关心到她的灵魂的，然后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当然大成慌张去拉裤子那一刻的稚嫩是装不出来的。男男对小城的爱情没有诸多挑剔过，但也听说过那些可以让人渐渐失去安全感的失败爱情案例。又或者是大成的名字跟自己一样够土，够实在，于是先将就了这个同是经历了大学教育的刚出炉的纯净男子。
这一将就便是四年，她偶尔也会回想当年，好像看了一场电影，情节是关于一夜情、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的，而且男女主角都是男男和大成。于是男男心满意足，她经常呆坐着，就能自得其乐的傻笑起来。
大成在陆家是老二，有趣的是他的哥哥叫陆小成，这是有渊源的，叶菊生了小成的时候，老陆事业确实只是小成，几年后就发达了，于是才给老二取名为大成。
老大从小就跟着父亲打拼，还没等大成成年，小成就继承了老陆的事业。当然大成念书棒，重点大学毕业，叶菊见他们家世代从商也该出个从政的吧，这不大成就应着母亲的意思考了公务员。
大成和男男就这样莫名地相爱，也算是幸福的事，母亲早早地就开始催促大成结婚，只是他们彼此都觉得自己年轻，耗着耗着就挨到现在。
一早，男男都会恰准时间，一分不差地从大成身边起来，拉开了那个不至于让前夜的恩爱温情公诸于世的窗帘，伸个懒腰。刷牙、洗脸、爽肤水、乳液、日霜、粉底、遮瑕笔、睫毛膏、口红、发蜡，这些要领往往都在她事先算准的十五分钟差三十秒内完成。当然她不是个随便的人，将昨晚烫的平整的西装架在自己身上，回头亲了一口大成，便驾车上路。
驾车上班不是个轻松的事，特别是这个时段。男男习惯穿梭其中，她反而享受这种拥挤的长龙，或许是不肯认输的急性子，又或者是因为长居小城而出于保护自己的特殊心里，她容许自己临时变道，夹道而行，却不容许别人同她抢道。所以她一见到那些狂妄不羁的马路杀手就会追上去开口大骂：“想追上我？你还嫩。”
她的车不是大成给买的，既然寄居在小城，也不能立马乱了方寸。虽说大成家里不缺钱，但她明白不能什么都赖着男人，这也是当今的爱情生存法则，你的是你的，我的愿意给你才是你的，不愿意给你，你什么也得不到。
虽然男男生在东北又是在农村，男男的父亲也向来是重男轻女，包括她的名字本来是取给男孩子的，那天忙活了半天，呱呱坠地的时候，一屋子人都以为是男孩子就叫了男男，她也就习以为常了。
男男深知城里人都讲究门当户对，于是叫她妈妈几乎是砸锅卖铁也得给她买个像样的车子以体现她留存在这个小城的社会价值，也好在大成家里稍稍抬得起头来。
当然男男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从不怠慢自己的进取心，在银行作为一个普通业务员，四年来已是月薪过万。如果说她能在小城生存下来是因为运气，不如说是她能耐见长。做事面面俱到，她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补充一点，男男从不装腔作势，也不掩埋自己真实的一面，刚进办公室总是风风火火，跟所有人打招呼，跟熟人更是直来直往。所以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就知道她来了。会很随性地甩下背包，见到对坐的小吴，泄气似的抱怨一句，真他妈的堵，不会开车的还跟我飚，没事找耻辱。下一刻，接到客户的电话，立刻换了个口吻，用最专业的表达阐述无所谓是疑问还是请求的话题，她的表达好像即时按下电视调频器，从体育频道拨到了文化教育频道，前后转频不过两秒钟。
每月会议上，部经理的表扬总能让她倍添喜悦，一时忘了谦虚，放堂大笑。那领导周伟不是个习惯做黑脸的主，总让男男去下发下个月的业务指标，然后问她这个目标有困难吗？男男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没问题。然后她捧着指标书交给同事，别人发牢骚，她也跟着发。
男男也被人说过她是墙头草，但是她不介意，因为男男从来没让周伟失望过。所以经常反驳道：“小平同志也说过，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才是好猫。”
王娟却不觉得男男是好猫，冷不丁地说一句不就是年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业务做得好，谁理她，成天抛头露面，醉生梦死的，我女儿大了可不能让她做女强人。
她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恶意，她十八岁就在这个行里做事。可如今业务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王娟也年近四十，却依然坐在防弹玻璃后头，翻点着账目，作为一个普通复核员，年收入五万出个头，只是落得安稳。
她的丈夫叫徐仙，可她承认自己不是白娘子。她总是说徐仙不是个有钱的主，在政府帮领导开个车，西装穿起来还有模有样的，就是图个老实，她心里没敢挑剔。一想到自己容颜已去，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自己老态龙钟的样子，她就会叹气，常说，我要是年轻几年，嫁个男男的男朋友这样的富家子才是王道。
男男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招人羡慕，她也有失常的时候，爬上桌子跟一个无理取闹的客户对峙，又或者是帮人家插队办业务，收到投诉的、运营部的批评，那叠记录过失的处罚单像是雪花片，吊儿郎当地栖息在她的办公桌里。
男男每次犯错都会警告自己，太优秀容易引来嫉妒，太高调就容易被当作炮灰，轻声提醒自己，低调低调。
男男固然能很快地从前一秒的失败中得到教训，下一秒就有所改善，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事对她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当然她不排除有踏进另一条河流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