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邂逅
时间飞逝，展眼搬迁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星期。相对于一中那边，男生们大多还是比较喜欢这边，因为这边寝室离教室很近（寝室在五楼，教室在二楼），而且旁边就有个篮球场，食堂也不远。当然，因为是住在教室里，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洗澡。搬到这边后，男生们洗澡都得到厕所里去洗（教室里“储物室”虽然也有个水龙头，但太低不好洗澡，而且又挤。为此，大家早上漱口也不在里面了，都跑到走廊上漱口，反正衣服也是晾在走廊上，那里积点水在所难免。幸而如今正是八月份，天气很热，有点水也没关系的）。因为住校的男生多，五六楼十间教室有八间住着男生（五楼有三间，六楼有五间，五楼有一间教室还在上课），晚上下自习后洗澡的人多，往往男厕所不够用，许多人就跑去女厕所洗。天叶有一次，也进了女厕所，那天洗的人实在太多了，三四五六楼都占满了，女厕所也挤了好些人。天叶倒是挺高兴的，因为他之前还没去过女厕所，因而十分好奇。他以为既然是女厕所，肯定和男厕所有所不同的，谁知，并没什么两样。他甚至怀疑当初建这教学楼的建筑师是不是建错了，又猜想别的地方应该不同。不过，他也只是这样猜想，不敢亲自去认证。毕竟要他再去其他地方的女厕所他还是不敢的。
有一次天叶和丘瞿谈到住在教学楼五楼洗澡的不便，丘瞿笑着问他道：
“听说你们许多男生晚上都跑去女厕所洗澡？”
“嗯。”天叶点头，“洗的人太多了，男厕所的水龙头不够用，有些人就跑到你们女厕所去了。”
“你去过没有？”丘瞿看着天叶笑问道。
“去过。”天叶迟疑了一下后，老实地说。
“咦。”丘瞿把脸撇到一边，满是鄙夷和不屑，“不要脸。”
天叶辩解道：“你们那时候都已经回去了有什么关系？”
“流氓！”丘瞿骂道。
天叶说：“这就算是流氓了，有些人晚自习还没结束就跑到女生厕所去洗了。”
天叶说的是事实，伍依凡就有一次，第一节晚自习结束时跑去洗澡，男厕所明明空着他不洗，偏偏要去女厕所，结果，五楼文科班的一个女生去上厕所，刚一进去，便“啊”的大叫着出来了。当然，也有些是晚自习结束后去的，例如：秦雪枫有一次，下自习后去洗澡，看见三四五楼都有人，他就直接跑到二楼，谁知有两个女生在二楼还没走，去上厕所时看见雪枫提着个桶，只穿着一件裤衩从楼梯间走下来，结果雪枫倒是很镇定，那两个女生却面红耳赤地笑着走了。自然，这种事情不止一次两次的。
“人渣！”丘瞿继续骂道。
其实这方面的事还不止这些，因为五楼不但有三间“寝室”，还有一个文科班的教室，中午男生们回寝室休息，八月天天气那么热，男生都把衣服脱了，只穿着短裤睡在床上，文科班的女生上厕所时从男生寝室外面过，偶尔往里面看一眼，立刻羞得脸脖子都红了。大家私底下都聊这个事，不过，没有谁向学校反映说这种情况不好。
再有，就是天气酷热，晚上学生们都睡不着。自习完后，熄了灯，男生们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眠，难免心中烦燥，有些就说起话来。女生宿舍楼在教学楼对面。女生同样睡不着，于是也爱说话。一天晚上，女生中不知哪个班的几个人直到十二点还在那没完没了地聊着，光是聊天也就算了，不时地还尖笑起来。男生这下气愤了，试想，要他们大声吵闹搅了女同胞们的好梦或者还可饶恕，现在女生竟然盖过了他们的声势，搅了他们的睡眠，这还了得？男同胞们的脸面何在？于是不知六楼哪位勇士首先发难了，向那边喊道：
“对面的女生还睡不睡觉了？拜托别笑那么大声好吧，难也难听死了。”
他声音洪亮，不过不该说话太没有水平，一出口就指责所有女生，一下引起了公愤。话音刚落，对面一个女生立刻骂来：
“你以为你声音就好听了？跟个狼嚎似的，我们笑不笑管你屁事啊！”
男生这边也火了，刚刚他说的时候可还礼貌着呢。没想到明明是她们无理，居然还指责起他来。他马上大骂道：“我**个B！**的笑得那么淫荡，还让不让睡觉了？”
“我**！”那边女生立刻回敬道，“**才笑得淫荡呢。”
两人这一对骂，立刻引来了男生的起哄：
“你一个女生，拿什么来操人家他妈？”
“你还操他妈干嘛，干脆直接操他得了。”
那男生一听，也是，立刻嚷道：“我**她女儿。”
一时间叫骂声音、淫笑声响成一片。男生女生在黑夜里对骂起来。那一晚，直到一点时分，众人才纷纷睡去。
自那次之后，男生女生似乎有了默契，每到晚上，就相对着聊起来。与那次对骂不同，男生不再骂女生，而是开心地调笑，言语暧昧而粗俗，时不时大笑起哄。女生当中有些大胆的，丝毫不让，也出言回敬，男生们益发来了劲。加之天气又热，哪个睡得着？于是一到睡觉时分，教学楼和女生宿舍就热闹起来。最后学校实在看不下去了——太影响学校声誉了，这要传出去，这佳城县第一中学的招牌还不立刻摘下来，别的学校笑也笑死了。于是学校出动了十来名老师，每晚提着手电筒，亲到男生宿舍抓人；女生宿舍不好上，便在楼下威严恫吓。老师们深夜执岗，毕竟不同，两天后，终于结束了男女哄笑的风潮。
除了这些，其他的事和之前在一中时并没什么不同。大家依然天天十来个小时的学习，总是在寝室－教室－食堂来回跑着，日子过得充实而又空虚，漫长而又迅速。一天，天叶突然听说丘瞿和蔚芸吵了一架，十分震惊。他去问陈溪，恰好当时周晓瑾也在。
“听说蔚芸和丘瞿吵架了，到底怎么回事？”天叶问陈溪。
陈溪说：“我也不知道，她两个现在都不许我们在她们面前提这个事。”
晓瑾说：“你和她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你去劝劝她们，看能不能让她们和好？”
“先别！”陈溪反对说，“她两个都还在气头上，你最好还是先不要提这个事。”
“她们吵得很凶吗？”
“都动了真气了，”陈溪回道，“见了面就跟不认识一样。哎，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谁也不肯让着谁。”
天叶听了，一路上盘算着，回到教室，观看丘瞿神色，与平常一样，似乎没什么不妥，心中也纳闷。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天叶故意把丘瞿拉到操场，说散散心，丘瞿高兴地答应了。二人走在操场上，天叶无意中就谈到了蔚芸，丘瞿不出声。天叶于是问道：“你和蔚芸怎么了？”
丘瞿放缓了脚步，说：“没什么啊，你觉得我们俩怎么啦？”
“你们最近好像很少讲话了，见了面也不打招呼。”
“你不知道我和她发生的事吗？”
“不是很清楚。”
“我和她吵了一架。”
“吵了一架？”天叶故作惊讶地说，“你们为什么吵架？”
“我不想说。我们别提这个事了好不好？”
“好好的怎么会吵架呢？蔚芸得罪你了吗？”
丘瞿忽然用审视地目光看了看天叶，一下起了疑心：“你不会是来当和事佬劝我和她和解的吧？”
“我……”
“我告诉你，别人谁都可以来劝我，就你不可以。”丘瞿停下来，她的声音里夹带着些许心酸与委屈，让人听来不觉心动。天叶一怔，只觉原先想好的话再难出口。
“我只是关心你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担心我和她吵起来，你不好帮谁吧？”
天叶看了看丘瞿，丘瞿也后悔一时话说得太快，低下了头。天叶不知怎么回答。丘瞿慢慢向前走起来，天叶跟上。
“以后你别管我们的事了。”丘瞿说。
天叶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丘瞿与天叶一齐要说话，天叶便停下，让丘瞿说。丘瞿说：
“回去吧，要上课了。”
“哦。”天叶应道，却又没有动。
“走吧。”丘瞿上来拉天叶的袖子，要他走，“好啦，不要再黑着个脸，给谁看呢？以后我不和她吵架了还不行吗？”
天叶叹口气道：“你要我怎么说呢？”
“你什么也不用说。要是别人我早骂他了，你也是，以后我也不理你了，看你还来管我的事不？”
“我也只是关心你，并……”
“谁要你关心了，你关心好你自己就行了，班上不和的女生多着呢，你能关心得了那么多么？”
天叶没有话回答，丘瞿也就不再说话。两人回到教室，一节课都没缓和过来。
过后，天叶又来找蔚芸。
“陈溪已经劝过我了，”蔚芸说，“现在你又来说。我和她本来早就有矛盾了，前几天还吵了一架。”
“现在还没有和好吗？”天叶说。
“有什么和好不和好的，反正以后我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瓜葛，你最好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天叶听了，心中想：“她们俩怎么就有这么大矛盾了？以前不是还好好的么?”他本以为以他和二人的关系，只要弄明白事情的起因，他再在中间调停调停，二人应该就和好了。不想两人什么都不肯说，而且分明就是不许他介入这个事。
“她们都知道这个事了吗？”天叶最后只好这样问。
“知道。她们都认为是我的错，却不知道是她错在先。”
天叶听出蔚芸话里的委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还一直以为你们和平常一样呢。”
“跟你说有什么用，”蔚芸说，“你又不能得罪哪个女生？在你心里，她们个个都好。”蔚芸说到这，不禁又勾起了她往日的不愤来，“我知道你想要我和她和好，不过，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对她什么都可以原谅，我可不能都容忍。”
天叶没有作声，蔚芸也就有些后悔。虽然她说的都是实话，但这却似乎伤害了天叶。而伤害他，蔚芸是不愿意的。她想，丘瞿在天叶面前一定比她说得好些，然而她不管，她倔强的性格促使她转身离了开，只留下天叶一人站在那里。
两人说的话，天叶想了许久。晚上他和丘瞿仍有梗介似的，下自习后，就一个人出来，去了操场。
往常来这里的时候，他的心情多么的开心和愉快啊，而现在却不由得大变。天叶一个人在操场上徐徐走着，本来是想出来透透气、舒散舒散心情的，结果却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以后再不管她们的事了，”他伤心地想，“她们吵架关我什么事呢？”
他这样想着，脚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忽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小山底下，穿一件灰色短裙，头发飘逸，宛若春风拂起的绿叶，轻压在两肩，直伸到纤细的腰肢。仔细一看，不是毓灵是谁？天叶急忙上去叫了声：“毓灵。”
毓灵回过头，发现是天叶，不由得怔住了：“天叶。”她双眼湿润，两颊还留着泪痕，一脸的忧伤，看见天叶，急忙转过脸去。
天叶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了？”
毓灵低下头，擦了眼泪，没有回答。她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不争气，一颗颗像断线的珍珠流满了双颊。天叶慌乱起来，站在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毓灵忍住眼泪，许久，才抬了一下头，说道：
“你怎么一个人到操场来了？她……”她本想说“她（指丘瞿）没和你一起？”，但忽然又住了口。
天叶听见毓灵说话，急忙笑道：“坐在教室里太久了，出来转转，你怎么……哭了？”
毓灵脸转向一边，没有回答。
毓灵用袖子拭去眼泪，天叶急忙往身上掏摸了两下，却没带纸巾，不觉深以为恨。
“你……不要跟别人说好吗？”毓灵突然说。
“好。”天叶连忙答应。“我一定不说。你……为什么事伤心，能告诉我吗？”
毓灵又低下头去，天叶见她不想说，也不勉强她。他想转移毓灵的注意，以减少她的伤悲，因而指着天上说道：“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圆啊！日子过得真快。很多时候我都注意它，感觉月亮也真怪，无论你什么时候看它，它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
毓灵朝天看了看，那皓白的月亮羞答答躺在天幕上，洒出一片白蒙蒙的光。天叶说的话，更勾起了她的愁思。外公走后，她在她舅舅家更加孤独和悲伤了。寄人篱下的凄惨，父母双亡的悲哀，时时侵袭着她的心灵。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她再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她受着舅舅舅妈的冷待，委屈而小心地生活着，一天两天她还能忍住不哭，然而一直这样，却真的难以再坚持。她真想念她外公，想念她爸爸妈妈。
天叶见刚才说的没有引起毓灵的注意，急忙转移话题说：“你喜欢月夜在山林中散步吗？小时候，我邻居有个女儿，我常和她到山上玩，白天捡柴、烧火、爬树、摘野果；晚上就在树下散步、数星星。”
毓灵听着，好奇地问：“是吗？这么说你和她感情很好，她现在……在哪？”
天叶叹口气，十分惋惜地说：“她只念了初中，就去外地打工了。我也有很久没她的消息了。”
毓灵也感到十分可惜，说：“放心，她肯定还记得你的。”
天叶微微一笑：“她记不记得我没关系，只要她现在过得好就行。她在我小时候带给了我许多快乐，我很感激她，就像我同样感激你们一样。”
毓灵听着，心中微微感动。天叶所说的“你们”自然是指她还有丘瞿、蔚芸、欣语她们。在毓灵心中，天叶一直是一个快乐开朗，积极阳光的男孩。他诚实守信，待人友善，感情真挚而且心地善良，关爱他人又极有责任感，因而毓灵才忍不住对他有些喜爱……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来一中的那天，她舅舅帮她报名交学费，最后到图书馆领书，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匆匆走了。临走前，他把收据单给她，让她自己到一楼去领书。毓灵找到领书的那个窗口，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天叶。当时，他也在领书，就排在她的后面。毓灵因为是第一次领书，心里感到有些紧张，旁边都是陌生的人，她感到心神有些恍惚，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事。天叶主动地和她说话，让她有些紧张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轮到她领书时，毓灵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收据单不见了。这下可把她吓坏了。她四处找着，兜里、地上，到处都没看见。毓灵都急得哭了。天叶看见，连忙安慰她，叫她不要着急，说可能她过来时不小心掉了，现在赶快回去找找。毓灵完全没了主意，便跟着天叶回去找了。后面在图书馆进门左边的一个大花瓶下找到了。毓灵舅舅就是在那里接到电话离开的，毓灵接过收据单后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愣，肯定是临走时不小心落下的。幸而他们发现的早，不然要是被别人捡去，毓灵到哪找收据单去？毓灵到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景，后面天叶帮她领了书，那天要不是他，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从那以后，天叶自然而温和的笑容总在她脑海中浮现。
突然，铃声响起来。
“上课了。”天叶说，“我们回去吧。”
“好！”操场离广林教学楼较远，于是两人慢慢跑起来。
“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天叶边跑边对毓灵说，“就找个人聊聊天，不要一个人闷着。”
毓灵点点头，说：“嗯，我会的。”
跑了一会儿后，天叶看已赶不上，于是说：“我们慢点走吧，反正都迟到了。”
毓灵于是放缓脚步。“其实……”她顿一下后说道，“我也喜欢晚上出来散步，尤其是在有月光的时候。”
“那以后要是你晚上想出来，叫上我。”
“好。”毓灵轻声地低下头说。
不久到了教学楼，两人不敢再大声说话，轻捷地穿过走廊，走到自己教室，从后门进去了。幸而林基还没有来，两人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