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周末，子林一大早地在三轮车上装了老高的一车书到去卖，雨欣骑着自行车跟着后面。到了学校大门口，两人赶紧铺开塑料袋，往上面摆书，等他俩把书摆好了，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围上来看书了。来看书的大部分是学生，也有遛弯路过的人来看，但这些人买书的人少，翻着看看也完了，来买书的还主要是学生。现在的学生口袋里的钱比子林他们上学那回多多了，买两本自己需要和喜欢的书对他们来说算了不大的开销，少吃点零售和少去两次网吧这点钱就节省出来。
“阿姨，这本书多少钱？”一个穿着很是普通的男孩，手里拿着一本书怯生生地问雨欣。他以为雨欣岁数不小就喊阿姨。
雨欣开头以为是男孩在喊别人呢，没打理他，可当男孩再次冲着她喊时，才明白确实是在问她呢。听到男孩喊她阿姨，雨欣有点怪不好意思的。雨欣把书从男孩手里拿过来看了看说：“这书你想要吗？便宜12块钱。”
男孩一听钱数倒是觉得不贵，把手塞进口袋里掏出一个瘪瘪的皱巴巴的钱包，翻了半天，又把钱包放回了口袋，并没拿出钱来，显得很犹豫的样子，既想离开又想留下来，拿眼带些遗憾地望着雨欣手中他刚才想买的那本书。雨欣看了半天明白怎么回事了，就叫男孩过来，意思是问问是不是真想要，如果真想要的话就便宜卖掉给他。但男孩没明白雨欣的意思，就要离开书摊走。雨欣就喊他：“别走呀，过来，好商量，保你满意。”
男孩有点半信半凝地挪回了脚步，子林听到雨欣喊以为有什么事也过来了。雨欣问男孩：“你是不是带的钱不够？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男孩自尊心很强，一听雨欣说他带的钱少，马上把钱包掏出来给她看。雨欣一看钱包里面不少呢，就说那你是舍不得买。男孩解释说不是舍不得，他很喜欢刚才选的那本书，而是钱包里钱准备留着报一个英语考级辅导班，报完班剩的不多了，所以就不想买了。雨欣一听男孩的话，觉得这男孩象上学时的她一样，是一个好学喜欢书的学生，雨欣的恻隐之心上来了。她拿着书悄悄地对子林说明了情况，问子林怎么办。子林一想这样的孩子肯定是一个懂得珍惜家里人给他钱，但又非常喜欢看书的人，好几次他都看到这个男孩来他的书摊上看书，但每次都是翻了半天一本也没买走了，原来他还以为是上他书摊上占便宜来的，现在看来是喜欢书钱少舍不得买的主，子林好像看到了上学时他的影子，很同情男孩。子林从雨欣手中拿过书来一看，是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这样的书一般看的人少，不好买，心想就送给他吧。
“给你吧，不要钱，拿走吧。”说完子林回头看了看雨欣，把书递向男孩，雨欣很赞赏地赶紧点头表示同意。其实这也是雨欣拿着书问子林的目的，没想到子林的想法跟自己的一样，又一次觉得自己的老公是一个很大方很有同情心的人。男子有点不相信似的，拿着书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走到远处还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好像觉得这两个卖书的是不是有问题，卖出去几本书才能赚出来送给他这本书的本钱来。
快到中午了，书摊前的人还不少，雨欣比平常稍晚了会回家给他俩做饭去了，等雨欣把饭做好了拿回来时正好是午休时间，人已经少了，他俩轮换着把饭吃完，接着继续下午的买卖。其实他俩摆摊的对面就有好几家针对学生开的小饭馆，依子林的意思，就到对面饭馆简单吃点得了，省得跑回家做，跑一趟不够费事的，但雨欣坚持回家做。
第二天雨欣十一点就回家给他俩做饭去了。雨欣刚走不大一会儿，一辆上面标着行政执法的面包车停在了子林的书摊跟前，从车上跳下几个穿制服的人，其中一个的手中还拿着记事用的荚子。前面一个个头高稍胖一点有点官模样的人带头来到书摊前，指着地上的书神高气昂地问：“这是谁卖的书，过来一下。”
子林一看就明白，他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昨天雨欣提到这事的时候，他还给雨欣说摆摊卖书这么多次了，一直没人来查，也就不会有人来找事了，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子林走过去，拿出烟递给喊话的人，“我是摆摊的人，您是…”
“我们是执法队的，接到有人举报，你卖盗版书，我们过来查证一下。”说话的人声音比刚才提高了八度，执法者的派头表现得十足，严然一副领导的样子，围着低头翻书的人都抬头往这边看。
“您先抽个烟，别着急，听我给你慢慢解释。”子林很客气地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火，准备给对方点上。
那人推开了子林的手，“你少来这些，我们不吃这一套，收起你的烟，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说着指着他的几个手下去一本本地查。子林哪能直接告诉他有呢，只能等他们如果真查出来再想办法。不一会儿有两个一人拿着一本书告诉他们领导，已经找到了两本了。子林一看再想瞒是不可能了，再瞒就是罪上加罪了。赶紧把领导模样的人拉到旁边，悄悄地有点低头哈腰地说：“我给你说，领导这样卖书的哪有不卖盗版的，我们也就靠卖几本旧书和盗版的才能赚几个辛苦钱。要买正版的谁跑到这地方来买，人家书店里干干净净地摆的有的是。”
“你先别管别人有没有盗版的，先把你的事说清楚。”
“领导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其实我也是一个局机关上班的人，只不过为了生计，利用休息时间出来摆摆摊挣两个钱而已。”一开始领导模样的人一听子林说的话带着较浓的口音，不相信他说的，经仔细询问确认是环保局的人后态度稍温和了些。子林一看似乎有戏，想到底都是有工作的人，会给个面子的。但事情不是子林想的那么简单。
“局机关上班的工作人员更应该觉悟高点，知法守法，而不能知法犯法。”说着领导模样的人又变了脸给子林讲起了大道理，上起政治课了。
“这样你看行不行，今天你们几个受累了，改天我请你们哥几个喝酒好不好。”子林继续说好话别拿他的书走，别罚他的款。但怎么说都不行，今天人家就是要拿走他的书，就是要给他开罚单，子林一看是碰上硬茬了，最后要求看了一下他们的执法证，验明不是假货，只好依他们说的办了。那帮人给子林留下了一张2000元的罚款单，拿了一大半的书，其中有二十多本是真的盗版书，另外的全是正版书就走了。子林让他们理论让他们拿走真盗版的，别正版的当盗版的也拿走。但那帮人非说他们拿的全是盗版的，子林想这帮人还执法查盗版书呢，连什么样的是盗版的什么样的是正版的都区分不好，真是一帮拿真执法证的无知混混，给**丢脸。子林知道现在的盗版书有些在印刷和纸质方面都比正版的做的好，如果不仔细看只看个大概是区别不出来的。这帮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把正版的当作做得好的盗版书也拿走了。
子林全卖正版的多好，为什么还要用心不良的卖盗版的呢，这个事雨欣一开始也不同意。子林解释说，书嘛如果不是为了收藏，盗版的正版的都一样看，有些看一遍也就得了，干嘛非得花高价买正版的呢，盗版的一样把你所要看的内容键到你的脑子里了。咱们做这个也不是昧良心，不影响人的健康和经济利益，这不象假化肥、假药、假种子和掺了好多违禁品的食品那样抗人害人、劳命伤财。雨欣听了觉得有些不是道理的道理，勉强同意了，子林也为自己找到卖盗版书的心理支持。
雨欣带饭回来一看书少了好多，以为都卖出去了特别高兴，心想她一不在，子林书就卖得这么快。当听子林一说才知道是来了几个“要饭”的拿走了，雨欣才知道昨天问子林的事今天应验了。雨欣很生气，心想好事想百遍万遍也不会变成现实的，坏事怎么一想就来就灵验了。
“他们拿走的书还能要回来吗？”
“能，能要回来，让他们先替咱们保管几天，省得在这里风吹雨淋地弄脏了。”子林很轻松地说到，并没告诉她2000元罚单的事。从雨欣手里接过饭吃了起来。“这事你别管了，我找找人，破费几个子就解决了。”子林仍就很轻松，但内心知道这城里近百万人，他才认识几个，又有几个能说得上关系，上哪儿找人托人去，那都是骗雨欣的话，先这样糊弄她一下，回头看情况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子林心想刚查过，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再来的，所以继续卖他的书。有一天晚上，李玉清突然出现在子林的书摊上。
“吆，子林，生意做的不错嘛，这么多的人围着要卖你的书。”李玉清听别人说过子林晚上在学校前面摆摊卖书，但子林没跟他提过这事，他认为子林是不好意思也就没问。今天在外面跟一帮朋友吃完饭正好路过这边，看到有卖书的，喜欢书的他也就停了车，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好碰上是子林在卖书。
子林一看是自己最要好的同事，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李玉清跟前：“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刚泡完妞回来。”子林说着轻松的玩笑话缓解自己的尴尬。
“上哪儿泡妞去，别瞎说，妞得看看咱是不是那条道上的人才让泡呢。你以为想泡就能泡得上。”李玉清向子林解释说刚跟几个哥们吃过饭，路过这里看到有卖书的，就想过来看看有什么新书和好书。他知道子林了解他喜欢看书，解释一下是为了省得子林误解这种巧合，别让子林以为是他故意来看他辛酸样的。
“开个玩笑，看看有你喜欢的什么书吗？尽管拿。”
“我还真想找几本书看看呢，最近好长时间没买书了。”李玉清开始到书堆里去找他想看的书了。找个半天就是没找到他喜欢看的类型，大部分是教育、考试和古典名著之类的书，他问子林有没有一本叫红与黑的书，他说的红与黑不是法国名著，而是带有一副标题的中国人写的书。子林告诉他，这本书有，而且不只一本，但现在不在这儿，前几天全被人家借走了。子林知道李玉清要找的那本书，《红与黑》是大陆作者写的一本关于大陆首骗牟其中的书，这本书这两年卖的比较火，牟其中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中国可是赫赫有名，名字经常见诸海内外的新闻媒体的人，多少人为他的“辉煌业绩”所倾倒，多少人把他视作当初中国民营企业家的杰出代表，但事实上全是一片假象，真正的牟其中是一个欺世盗名、绞尽脑汁诈骗银行的大骗子。
李玉清知道这本书是当前最畅销书，看的人比较多，但没想到什么人不是买而是借，并且一下借走那么多。子林告诉他，不是别人是文化局执法队的人，来查盗版书结果连他好多正版书当作盗版书也拿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其中有五、六本就是李玉清想要红与黑。子林说他自己正为这事发愁了，想着怎么跟他们把书要回来呢，但这几天了一直没想出什么好办法，首先得跟他们管事的说得上话，但他苦于没有关系。
“没有过硬的关系，恐怕不会是简单地把书给你的，再说他们虽然拿了部分你的正版书，但你里面确实有盗版书，罚款的事还要解决的。”李玉清比较清楚所谓的执法检查的事里面所包涵的意思，他知道其实他去过的不少小书店都卖盗版书，但没听说被查收和罚款的，肯定是他们与有关单位有关系或者已经走通这道关系。子林一个摆小摊的没有多大的经济出入，也就没想到去打通这方面的关节，自然人家就要跟这种不“懂事”和不“知趣”的人要找茬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你这方面比较明白帮我出出主意吧。”子林也隐约地感觉到，这事不那么简单，不是自己拿两条烟或提两瓶酒去就能解决的，首先人家不认识不了解你，不敢收你的东西，还有就是人家罚你2000元，你即使把书要回来但舍得出那么多罚款的钱吗。
李玉清答应帮他找找关系，把书要回来，至于罚款的事再说说看。最后李玉清通过他哥们认识的人，让子林买了两条好烟和两瓶较好的酒由他转交给了那帮人，外加由李玉清和他哥们陪着请那帮人吃了一顿饭，这事总算解决了，书也拿回来了，也没说盗版不盗版的事，罚款也不交了，也不说违法不违法的事。子林谢谢李玉清，说这事如果不是他的话不会这么轻松解决的，不要说书，单说那罚款就不少了。子林想这就是关系的力量，认识的人多关系就多，再通过认识的人所结识的人托关系，就会形成一个社会关系网，在这个网里，许多看似办不成或不合法的事都能够办成，许多人是这个网里的受益者，子林也是其中之一，但他还缺乏这种关系，目前还不是这个网里的人，他只能坐在网外往里看。这就是查盗版书的内涵，他们不是为了真的查处违法净化社会，而是出于另外一种目的和需求，凭借国家所赋予的权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