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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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和薛寒先一步进门,两人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凝固,谁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雪的心陡然快起来,她俯下身去看倒在血泊中的朝夕相处的下人。小厮丫鬟的身体已经冰凉,红色的血液也快凝固了。如雪忍不住呕吐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薛寒扶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如雪回过神,叫着“爹”、“娘”、“凡儿”拼命往屋里跑。薛寒立刻尾随而去了。如意扶着叶冰进了门,她似乎感受不到叶冰的重量,急急忙忙地跑进去了,叶冰重重地摔到地上,疼得她酒醒了大半。她正想说什么却被眼前的几具尸体惊住了。她连忙爬起来,脚尖轻点飞了进去。
如雪跪在尤山隐面前,几近崩溃地大哭起来。薛寒上前抱住她,陪着她一起大哭。“娘!”如雪擦了擦泪,推开薛寒,往秋玉阳房间跑去。叶冰在半途拦住如雪,说:“家丁七名,丫鬟十五名,全死了。有祥还有气。”“我娘呢?凡儿呢?”如雪问。“没看到。干爹也去了,现在只有等有祥醒了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叶冰说。“救他……救他!我要去找娘……找凡儿……”如雪浑身颤抖着说。她眼中仿佛没有容下任何东西,嘴里只是不住地重复那几句话。叶冰点了她的穴,她这才安静下来缓缓地倒下,薛寒和叶冰一起扶住了她。
如意抱住虚弱的有祥,流着泪说:“你不要死,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不要死,不要……”有祥睁开眼,口齿不清地说:“缘慧……去找少爷了……躲过了一劫……夫人……夫人在密室……老爷……”如意哭得更凶了,说:“你……不要死!”有祥咳嗽了两声,勉强挤出“照顾小姐”四个字。如意说:“好。大夫快来了,你要挺住……”叶冰赶过来,看了看他的伤势,封住了几处大穴,说:“要看大夫的了。幸好砍到的是手臂,不然这条命也保不住。”“他会死吗?”如雪急切地问。“我也不确定,应该死不了。先把他抬到床上,再去找个大夫。二姐也不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叶冰说着便生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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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你醒了。”秋玉阳听到床上的声响便做得更近了。如雪一把抱住秋玉阳,哭着说:“娘,我刚才做了噩梦,梦到家里都是死尸,爹也死了,这都是假的,只是梦,对不对?”秋玉阳轻拍如雪的背,哄道:“雪儿不怕,雪儿不怕,都过去了。”乐凡一拳打在墙上,满面恨意。“凡儿怎么了?”如雪问。“没事,他今天输了。”秋玉阳说。“姐姐”,乐凡大声叫了句,说:“一切都是真的,都不是梦,我们尤家惨遭灭门。姐姐,我好恨,我要报仇。你告诉我,仇家是谁!”如雪回头看到秋玉阳无神的眼中汩汩而下的泪水,看到薛寒掩面而泣,看着一把紧握的拳头和紧锁的眉,豆大的泪珠划过她那平静或者来不及激动的脸。她吸了一口气,问:“那有祥呢?就下了了吗?”“已经性命无忧了。”叶冰答。如雪掀开被子,走下床,说:“我要见他,问清楚。”“雪儿,够了!不用追究了。”秋玉阳说。“凡儿,陪着娘。”如雪说着便走了出去。薛寒示意要凡儿听如雪的,然后跟了出去。叶冰早已待在如雪身侧,寸步不离。
如意见如雪来了,便禀道:“大夫看过了,命保住了,可左手残了。”如雪行至榻前,有祥正欲起身,如雪示意不必,问:“当日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有祥靠在枕上,说:“都历历在目。小姐走后不久就有人来找小姐,见小姐不在便找老爷。我见来人斯文得体,没放在心上。谁知那人和老爷争吵起来,我隐约听见是要寻什么戒指的。后来老爷让我送客,那人留了句狠话——一个时辰内不交出戒指就要血洗尤家。我留了个心眼,告知了夫人。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再后来,真的有人冲进来,先是四处翻东西,后来就动起手来。慌乱之际,老爷让我送夫人去密室,见夫人安全后,我便出来看看,结果一出来就被砍了一刀。”如雪对他说:“你好生养着,什么也不用操心。还有,发生的事再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如意也一样。”“小的明白。”两人一齐应道。“二姐,你知道了。我帮你去报仇!”叶冰说。“冰儿,你现在带凡儿去龙府报丧,我要先办丧事。大姐,你帮忙照顾我娘。如意,你和缘慧照顾有祥。”如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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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秋玉阳摸索着来到如雪的房间,说:“娘来看你了。”如雪忙上前扶她坐下,说:“您怎么不歇着?怎么也不该一个人过来的!”秋玉阳将摔伤的手收回袖中,说:“这里我熟,闭着眼睛也能走。你躲着娘,只有娘来看你了。”如雪跪在她面前,说:“女儿不孝,爹和尤府上下的人都是女儿害死的。女儿没有脸见娘。”秋玉阳扶起她,说:“孩子,娘知道与你无关,你也不用自责。这是命,是老天要你爹的命。娘一点也不难过……”如雪哭着扑到她怀里,说:“是凌崆,是他……”
“雪儿,不是他”,秋玉阳斩钉截铁地说:“永远不要恨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是他动的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如雪说。“雪儿,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不是别人,是你的丈夫。夫字天出头,他是你的天,你要相信他爱他。”秋玉阳安抚着如雪道。“我恨他!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如雪痛哭着说。秋玉阳抱着她的头,说:“雪儿,听娘的话,不要恨他。”“您爱爹吗?您忍心让爹枉死吗?”如雪问。秋玉阳顿了一会,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爹。我与他青梅竹马,然后又相守一生。这世上我唯一渴望的就是你爹的爱,可是从始至终他爱的都不是我。”如雪摇摇头,说:“爹最后的时候想的都是救您,爹是爱您的,还有他成为纳妾,也没有别的女人……”“他爱的是安平的娘。我得到了他的人,安平的娘却占有了他的整颗心。雪儿,我也恨过他,但恨比爱更辛苦,所以原谅吧。”秋玉阳抹了两滴清泪,说:“娘还是爱他的,还会担心他会不会孤单。”“娘,我真的好恨,恨他也恨我自己。要原谅,我真的做不到!”如雪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了。“雪儿,你还有照顾好凡儿,答应娘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凡儿!”秋玉阳说。“我做不到!”如雪此刻除了哭以外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她的心早就乱作一团,理不清也不愿去理了。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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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飞一听说出了事便连夜快马加鞭赶过来。龙子贤稍作安排也随后出发了。
薛寒听见马蹄声便跑到门口。龙腾飞、叶冰和乐凡正好从马上下来,往里走。“怎么样?”龙腾飞问。“很不好!夫人上吊了,发现时已经晚了。雪儿就像丢了魂似的,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我看了都心疼。”薛寒说着眼泪又要涌出来了,这两日泪水总是来得太容易了。“我去看看。”龙腾飞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除了满腹的疑问和一堆急需处理的事情以外,其他的已经从脑海里除去了。
当数十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堂而皇之地摆满整个厅堂,当一切只剩下黑白两色的时候,龙腾飞也有些动容了,比想象中更加动容。不仅仅是遗憾,还有不断涌现的恨意,他不禁热血沸腾,想立刻把仇敌碎尸万段。如雪一身孝服,一脸无神,颓然地坐在侧边的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最上方齐平的两块白布。龙腾飞上前单手蒙住她的双眼,拥住她,轻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如雪头靠在他身上,用力捶打着他,终于流下泪来,起先没有哭声,后来是小声啜泣,再后来就是嚎啕大哭。乐凡不知何时走了过去,抱住如雪,也哭了起来。为什么人会如此软弱,只能用眼泪对抗一切。
龙子贤赶来之时,屋里的人已经哭了一个多时辰了,眼泪几乎快流干了,也难以清楚地说话了。龙子贤让人送来棺木,还派人布置了灵堂,已然有了办丧事的样子。其他的香烛纸钱、和尚道士、丧乐礼节也已做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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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缓过来后领着乐凡去给龙子贤磕头,说:“多谢叔叔和堂兄来帮忙料理我爹娘的身后事。”龙子贤。龙腾飞扶二人起来,龙子贤说:“应该的。哥哥嫂嫂走得突然,我也很难过。”如雪说:“叔叔也要节哀。我爹娘的后事,我希望一切从简,不必张扬。”“雪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龙子贤有些生气地说:“何谓‘从简’?难道随随便便埋了就是吗?一定要隆重其事!”“爹,您不希望委屈大伯,可大伯并不喜欢铺张,还是如雪儿所言,从简却不随便,各项都不能少。”龙腾飞说。“好”,龙子贤应了句,又问如雪:“你爹毕竟是龙家的人,是不是该葬入龙家的祖墓?”如雪答:“我爹在山上买了块地,说是归葬用的,而且安平也葬在那里。以后我和凡儿也会去那里一家团聚的。”“大伯生前就不愿意改回姓龙,坚持姓尤,应该尊重大伯的。”龙腾飞说。“我和凡儿会一直记得叔叔堂兄的,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如雪说。“罢罢罢,随你们!”龙子贤说。“多谢叔叔!”如雪、乐凡齐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