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带着郭筱雨出现在我家时,陈娴已经画好妆,神采奕奕地站在许晗身边。看着她现在的这副模样,完全看不出就在不久之前那个窘迫的疯丫头。
我看着陈娴暗自琢磨着:古语说的没错,女人果真善变。
“石头,这一大清早就召集大家,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陈娴率先发难,用屁股去想,第一个去问的人也会是她。果然,韩石听到她这样问,脸色有些难堪。而站在他身边的郭筱雨一个劲的将韩石的胳膊往怀里拽,那表情,那股劲,就差往韩石脑袋上盖一钢戳,上书:郭筱雨同志私人所有。
要是那样还真绝了,估计拽着韩石游街,回头率肯定赶上那些一线当红小生。
“羽寒,你一个劲傻笑什么呢?”
许晗用手指捅了一下我的腰轻声问道:“你还不过去劝劝,一会儿别打起来了。”
“嘿,哪能那么容易就打起来。咱们还是看戏的好。”
韩石看见我无动于衷,着急的一个劲冲我使眼色。看到他这样子,作为朋友的我如果再无所行动,还真是过意不去。
“陈娴,听石头怎么说呀。知道一大清早找你过来不说原因是不对,但总得给他解释的机会啊?你说对吗?”
听我这样说,许晗也在一旁劝着陈娴,这才让这位姑奶奶没有彻底发飙。
看着陈娴有些生气的鼓着腮帮子,再想起她和韩石曾经是那么幸福的一对,心中不禁感慨万千。那时的他们从不吝惜对彼此的爱,爱得轰轰烈烈,却还是落入那些老套的电视剧恶俗的结局,以分手作为终场。
这么些年了,看来他们还是没有放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许晗,只见她神色黯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再也抓不住她了。她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冰包裹着,与世隔绝。虽然真真实实在我眼前,却感觉跨越了几千年几万年。
也许在我们彼此心里依旧保存着哪千年万年前的影子,但是在这一刻,我明白,我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变得不再熟悉,就像是那些电影中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韩石快言快语地对大家解释着,虽然绕着圈子讲不到重点,但我还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他今天是约大家一起去游乐场玩,现在春暖花开,大家一起去赏风景,也算得上一件快乐的事。
虽然韩石嘴上没说,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要和大家商量。在以前,只要他遇到自己无法做出判断和决策的事情,他总会找来大家伙聚一聚,在闲聊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说:“这主意不错,大家整天闷在这个钢铁高楼组建的水泥森林中,早已不知四季,总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衰老的速度。去游乐场找一下遗失的童心,也是一件好事嘛。”
大家听了我的话,也都笑着表示赞同此观点。
在快节奏生活的城市中,我们早已无暇顾及周围的风景,即使那些风景只是钢铁水泥的建筑。一切是那样的单调,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的地铁,公车,繁华的商业街。每一天都是那么紧张的生活着,身心疲惫。随着人群上班下班,偶尔看一眼天桥上坐着的乞者,他们总是那么悠闲地坐着,看着人来人往,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被路人随手扔过去的小钱,急忙攥在手里匆匆塞进口袋,接着又是悠闲的坐着,懒散的半闭着双眼,看着天桥上的风景。
这些不劳而获的家伙们虽然让人感到可恶,但是有些时候还真的挺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不知心疼。
记得一次,看见一个女孩神情抑郁的对着乞者读着一首诗。我侧耳倾听,是海子的诗。我停下脚步,注视着眼前这个忧郁的女孩。坐在地上的乞者嘻笑着对我说:“先生,给点钱吧。”我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扔过去一块钢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直到现在,我还依旧清晰地记得女孩那张忧郁的脸,也许她认为,对那个乞丐读诗,也算是对他的施舍吧,尽管乞丐不可能会听懂,也不可能愿意去听。尽管如此,女孩还是认真地读着诗。
这场景就像是一个梦魇,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有些时候,我总会在想:那一次的偶然相遇,是不是早已被命运铭刻在那块属于自己的人生石碑上。同样忧郁的脸,同样喜欢海子的诗。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有许多彼此相似的人,在不一样的地方,不同的角落里,却拥有着极其相似的思想。
我大惑不解。
游乐场里,大家尽情地玩耍,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抛在脑后,仿佛那一切都是虚假的骗局,只有现在无比真实。
韩石和郭筱雨早已不知去向,我擦着额头的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陈娴拉着许晗也是气喘吁吁。
“看来我们真是老喽,这一转眼都快要奔三十了。”
“那可是你,可不包括我们两个人啊。”
陈娴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亲密的挽着许晗的胳膊。许晗拍拍陈娴的脑袋说:“我们陈娴永远十八岁,对不对?”
看着眼前嬉闹的两个人,心中觉得暖暖地。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相信我们会一直都是朋友。也许当我们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再次回手一辈子的往事,再一次聚首,轻轻颔首而笑。那时的我们再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也许只有那些美好的回忆珍藏在每个人心里。
我时常会想起一部忘了名字的老电影。他们穿着年代久远的暮色长衫,缓慢的,沉重的穿梭在古雅的南方小镇上。那安静流淌的清澈河水,简陋的乌篷船,蓝色的天空下倒映着人们沧桑陌生的面孔。只留下镜头中一个个渐行渐远的黑色轮廓,和投影到河面上的狭长阴影。他们缄默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蓦然间领悟,原来,它的名字叫做,别离。
拉回思绪,许晗和陈娴流露出一副开心的样子。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洋溢出快乐的味道。真希望我们不会那么轻易的悲伤,一直都是此刻的样子。
许晗握着陈娴的手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找男朋友啊?瞧瞧我们这群人里面,可就差你没有归宿了。”
“嘿嘿,无所谓啦。看着你们幸福,我也觉的开心啊。我心目中的王子还没出现呢,所以啊,我会一直寻找下去。”
“陈娴,你不会是要等到石头结婚才打算把自己嫁出去吧?”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看着许晗在一旁着急地对我是使着眼色,我有些尴尬地挠着头。许晗着急地对陈娴说:“别在意啊,羽寒乱说的。你也真是,说什么不好啊,偏偏说这些。”
看着许晗责怪我,陈娴紧紧揽着许晗的肩膀说:“你们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点事瞒不过你们。可是,我和韩石真的不可能了。虽然当初分手只是彼此的一句气话,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们俩的性格,根本没办法一起生活。能够曾经拥有这份爱,我已经很满足了。”
“难道你不清楚韩石有多么爱你吗?既然彼此相爱,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我不知道,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难道你要相信这样的命运?”
“信又能怎样,不信又如何?我知道他那两年一直单着是为了等我,而我却没有办法答复他。尽管我很希望能够与他相伴一生,可是我却不能。”
我听着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也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样开口。只听陈娴接着说:“有件事情你们都不知道。那时羽寒刚刚离开这座城市,不知去向。大家都还没有走出那段悲伤的往事,各自整理着自己的心情。”
陈娴稍作停顿,轻轻的笑了:“记得那天夜里,他喝醉酒在电话中胡乱唱着歌。我去酒吧接他,看到他那时的模样,我的心真的好痛。再回来的路上,他一遍一遍对我说爱我,每听他说一遍,我的心就像被割下一道伤口。尽管如此,最终我还是没有答应他。”
说到这里,陈娴不再说下去。我看见两行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无声的滴在草地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许晗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另一只手依旧紧握着陈娴。
“当时,我看见他哭了,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后来他没有再说一句话,我知道当时的他并没有喝醉,他的一切我都是那样熟悉,那样刻骨铭心。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他不再属于我了。很久之后,我听说他妈妈帮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就是现在的筱雨。”
陈娴平静地说完,从刚刚的话中,我隐隐猜到了原因。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其中的阻力一定来自韩石的父母,因为陈娴是一个孤儿。
许晗大概也猜到原因,问陈娴:“是因为韩石的爸爸妈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陈娴无奈的笑着说道:“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既然不能在一起,就要懂得放弃。你们知道吗,看见他幸福,我做梦也会笑。虽然看见陪伴在他身边的筱雨,自己还会莫名其妙的生气,但是我从没想过还能回到他的身边。”
“陈娴,你真的好傻。”许晗有些心疼地说道。
“我知道我很傻。因为爱情不可能占据整个生命。既然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心痛过,这些就已经足够了。爱情早已化作烟灰,曾经的伤痛也化作烟灰。至少现在我还有你们这群朋友,不是吗?那些不开心的就逼着自己忘掉,只留下那些开心的事情,让自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这些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我们彼此缄口不语,静静地在草地上坐着,只是坐着。微风拂过耳边,晒着太阳,看着蔚蓝的天空。突然觉得,那种蓝,蓝得脆弱。
天的尽头,懒散飘着的云,头顶划过的飞机,全都越来越远。眼前很美的风景,却搭配着我们不愉快的心情,真的很好笑。
“今天本来挺高兴的,看到你们现在幸福的样子,真心的替你们高兴。原本好好的气氛全都被我搞砸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看到陈娴又变回到那个开心的她,我坐直身子打趣她道:“别不好意思,我和小晗又不是外人。”
“那是,我可从没把你们当作外人。呵呵,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全当我不存在好了。我眯着眼睛晒太阳喽。”
陈娴一边说着,脑袋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只见她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和许晗也学着她的样子,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并排躺着的我们,心中在此刻没有一丝杂念,只有暖暖的阳光一丝一丝渗进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