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并非不讲理的夷蛮荒地,但若处的久了,不免衍生出许多白云苍狗的感叹。--
大家可曾记得红楼梦中有一段葫芦僧判案,提到那金陵地界的“护官符”,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江湖险恶,比之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湖也从祖先那里流传下来一道“护派符”,说的是:--
晨星寥落离恨天,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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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离雨散落人间,衣袂翩跹,衣袂翩跹。--
如花笑魇惹痴恋,恋影如花,花在云天。--
盈盈秋水不乐潭,不乐谈,寒潭浮梦。--
离恨天、落人间、惹痴恋、不乐潭,这是四个流传数百年的武林世家。--
离恨天,在渤海的孤岛上,恍若隔世的桃源。--
落人间,天地为家,游离于茫茫人海。--
惹痴恋、不乐潭,其人其事确有,但花随风落难寻踪影。--
这四个家族各有千秋,凭藉着祖辈处传下的绝世武功,在武林中呼风唤雨。但是显少以真实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种情况和江湖习惯颇多不同,设若而今江湖中有人幸而得一“天琴决”,不过以一脉传之,如此过了近百年,未免渐渐式微。数十年匆匆而过,若哪世天上飞来横祸要断此一脉香火,无人继承此功法,“天琴决”则免不了多遭磨难,兴许就此成为绝学也未可知。--
所以和这些世家竟是不能比的,江湖中绝没有一个门派有能力去抵挡来自这四大家中任何一家的报复。-
自然也没有一个门派敢无故招惹他们,就是有故,也大多和金寡妇一样贪权受利,闷不吭声的由着它过去了。--
这些世家也由此逐渐成为了江湖神话传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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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燕童伶和将摩黑风一样就要消失在视线里,纸鸢莞尔一笑,“好戏来了!”--
随即白影一晃,两人又追着燕童伶和将摩至一处花前。--
此时夜已过了大半,想来黑夜里仍是阴天,远处兀自闪着雷电。--
“有话快说吧!”燕童伶背对着将摩话语冷淡。--
花前那两人,又有着许多的纠缠。--
锁阳笑看纸鸢,喁喁低语道:“这两个人好奇怪,刚才还冷言相对着,怎么现在又抱在一起了?”--
纸鸢也对他微笑着细语道:“这两个人原就是一对恋人!”--
“你怎么知道?”锁阳一脸讶异,唇边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又温柔了许多。--
纸鸢摇了摇头,笑容又转而神秘,带着几分调侃,--
“他们俩在‘十虫池’旁边的大树下约会,结果被我...被我撞见了。”-
锁阳当下一笑,她既是守洞者,跟楼家自然关系非浅了,会认识将摩并不希奇。--
花前的那两个人分分合合,看那模样,似是燕童伶在激动的指责着将摩什么,燕童伶的眼泪也-
渐渐从脸上滚落下来,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纸鸢!”锁阳用手肘捅了捅纸鸢,低声叫唤她。--
听不到回声,锁阳疑惑着回头看她,夜色里她的容颜朦胧不清,似乎是在发呆着。--
“纸鸢!”他摇了摇她的肩膀,又低唤了一声。--
纸鸢眼皮一震,随即掩嘴轻咳一声,问道,“什么事?”--
就在刚才失神的那一瞬间,纸鸢的脑子里闪过那个人的身影,似乎是他倚在‘十虫池‘树下,翘首盼望着自己。--
纸鸢轻笑。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锁阳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说道:“燕童伶怎么哭了?”--
果然,燕童伶和将摩的情戏演的甚是激烈,女的泪光点点梨花带雨,男的情意缱绻不停的追随解释着什么。全然不是方才面对众人时的模样。--
“燕童伶这段时间一直躲着不见他,所以将摩就拿凤行帮弟子的性命威胁她出来见他。杀了帮中那么多人,莫怪燕童伶会生气。”纸鸢语气里似乎对燕童伶的反应挺欣赏的。--
“你又知道他们闹矛盾了?”锁阳讪笑道。--
“我...”恍惚觉得有道目光在背后注视着自己,纸鸢警觉的回头,却见夜色里那个地方带着些令人悲伤的萧瑟,却空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锁阳也回头瞧了瞧。--
“没事!”纸鸢回过头来,对锁阳淡笑说道,余光扫过燕将二人刚才站的地方,不禁一怔。--
那两个人在他们回头之际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们怎么走了?”锁阳也惊奇的问她,紧跟着站起身来,四处搜寻着那两个人。--
“躲在这偷看人家小两口说情话!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坏透了,”--
再回头时,眼前已然多出一个半边密发半边光头的奇怪男子,他正一脸意味深长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目光灼灼,直似要将他们俩吞没在那道火光里。--
天色陈黯,却已近天明。--
“半僧天异?”纸鸢吐出这话,一脸惊疑。--
他怎么会在这里?-
纸鸢曾经听湘子提起过‘半僧天异’这个人,湘子讲了许多他和已故帮主燕时舜的往事。他似乎说过,燕时舜死前托孤,将燕童伶托与‘半僧天异’代为抚养。-
是了,他多半是跟着燕童伶来此,此刻见他二人鬼鬼祟祟,故而有此一问。--
“呀!娃娃,不错嘛,竟然连半僧天异都知道!”天异有意要跟这两个人过不去,当下面色一凝,自僧袍袖子抛出一团火焰,直直向纸鸢身前欺来。--
纸鸢见他突然发招,笑容也是一淡,素手一扬,手里已然多出一条水带,竟在空中任她舞动,滴水不落。--
锁阳正欲出手帮纸鸢,却听她厉言喝道:“让开!”--
锁阳一怔,纸鸢和那半僧天异已在夜色中斗在了一块,一时光影交错,两人身形又是变得极快,水火交融着,锁阳渐渐的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半僧天异手中执的焰团堪比鬼火,每每在离纸鸢数掌之隔时,便如烟火般绽开,火光暴涨数丈。--
锁阳只见那里火光漫天流火乱窜,不由得惊心不已,心里念着纸鸢的安危,眉头少见的皱了起来。--
夜色将明未明中,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人影自四方零零落落闪出,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块打斗的场地已是人头攒动,嗡嗡说话声不绝于耳。--
白.道这边,两个果因寺的和尚、两个生死宫的宫主、凤行帮诸人。黑.道一边,随将摩出现的将门十人站在那暴牙男子身后,显然此时此刻将门中以他为首。--
还有江湖各派中零零散散的几人,众人皆目不转睛盯着那一水一火,嗟嗟呀呀感叹不已。--
而后场中形势一转,两人同时慢下身影,水火倏分,天异手执之火已消失在袖中,只是纸鸢使的那条薄薄的水带竟已被半僧天异拈在指尖。-
众人皆认为胜负已分。--
天异尚在果因寺时好歹是天字辈的,武功修为虽只能望天残、天涅之相背,但在江湖武林中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花绝岸、鸿语等人与他交手不过能抵数十招,而纸鸢刚才轻轻巧巧就和他拆了百多招,丝毫没有落败之风。--
众人不禁对她暗生几分钦佩之意。--
但他们心里早就先入为主的以为半僧天异必胜无疑,所以看到天异手里拈着那条水带时,没有半丝诧异,反而纷纷晗首点头。--
场中一时没有动静,片刻才听天异笑声说道:“娃娃,武功不赖嘛!可惜你刚才一恍神间,水带已被我夺走!”--
天异一脸坏笑的看着她,纸鸢周身顿时涌起阵阵寒意。--
这和尚不只半俗半僧,怎地还有几分不男不女人妖的味道?-
湘子说他怪,原来是怪在这里!--
她白衣一扬微笑着收起落空的手掌,心里轻哼一声,你还知道是我恍神了?--
模糊不清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轻狂,纸鸢眉眼微挑,不以为然的轻笑道:“你以为你赢了吗?”--
天异将那条薄薄水带举在面前,怪语笑道:“至少半僧我没输!”--
方才碰着那水带的拈花指此时已然变成了兰花指,纸鸢不忍再看,好笑着把脸别向一边,不料却远见厉扬星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厉子念正贴心的轻拍她后背,替她顺气呢!--
厉扬星又忍笑对夏冬晴几人说了句什么,一行人不禁也纷纷失笑起来。--
那丫头一定是在问:这人怎么把拈花指练成葵花宝典了?--
纸鸢讶然,啼笑皆非。-
那边的半僧天异早已等得不耐烦,水带一挥,又带着破天之势向纸鸢这边冲了过来。-
纸鸢眼睛根本就不看他,修长的右臂直指向天,宽松的衣袖悉悉索索落到肩膀,露出一条雪白的皮肤。-
刹时间,风飞云涌,雷雨交急。一道璀璨夺目的紫色闪电破云而出,耀眼的光芒轰隆隆响,嘶猎猎的摩擦着狂涌的密云。-
那个白衣盈美的身影跨步凌空,白晰的手臂探上云天,堪堪接住了那道剧烈战栗着的紫色闪电。-
天异舞着水带的手霍然僵住。-
她竟能从云天拈下来一道闪电?-
天异呆立在那里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纸鸢拈在手中的那道闪电带着盘古开天地般不可逆转之势的向他霹来。-
它破风煞雨自纸鸢指尖脱出,转眼已近在咫尺,场下的锁阳突然带着一脸悲戚之色失声大叫着冲向那一道炫目的紫色闪电。-
也冲向了闪电后面那道白衣盈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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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道白衣盈美的身影在风雨中烈烈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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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鸢吃惊的望着空气中那一道突然疯狂的身影,指向云天的手掌缓缓的松了下来,那条淡紫飘飞的带尾,仿佛也听到了主人心中的叹息,轻盈的停下来垂在白色裙袍上。-
幽深寂静的眸底悄悄涌起一层薄霜…-
过去,他和娘一直相依为命吗?-
这一刻…-
他眼里看到的…可是娘的影子?-
犹如上古寻觅的魔咒…-
那道璀璨夺目的闪电犹如上古寻觅的魔咒…-
究竟霹进了谁的记忆…-
那一声荡气回肠的惊呼…-
谁还对那段过往念念不忘着...-
谁悄悄的把它埋在心底...-
藏了这些年...-
在这将明未明的深夜里…-
有谁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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