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通往灌愁山庄的路上,因厉子念的古怪行径心情黯然的厉扬星马上又被即将见到纸鸢的喜悦所取代。
她这一路上欢腾雀跃着,这边拈拈花,那边惹惹草,好似爱情降临时的信天翁。
即便自知拥有五彩美丽的羽翼,也从不轻易展现,永远只把最好的留给最爱的人。
只是,走着走着,厉扬星忽然又变得沮丧无比,不安的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左看看右瞧瞧,眼睛里一大抹阴云在飘动着。天上的云儿感应似的沉黑下来,一改初时的轻浮,厚重而破碎的一片片飘零着。
只是...白衣盈美的女子...
或许连你,也从未曾想过,多年前那匆匆的一瞥,却成了我们此生无法了却的遗憾。我们都未曾想过,那一次的相见,遂成诀别。但我仍然坚信着,无论时间走过多少遥远,若是能再见,就算化成灰我亦能将你认得!
直到他们走到灌愁山庄入庄前的那一片花海时,一切也都还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那一片偌大的花海,天地般宽阔袤远,以至于同时走进去的厉扬星和纸鸢都没有看见彼此的身影。
他们亦都没有看到,花海深处有一道冰蓝色的男子身影,冰雕一样的伫立着。
粉红色的花海涌动起阵阵美丽的花浪,像一道画面绚丽的童话,如街口转角的樱花般,美的让人怦然心动。
厉扬星强颜一笑,嘴角僵硬了片刻,终于颓然的停下脚步。
她又转身挽起厉子念的手,仿若刚才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哥,我好紧张!...怎么办?怎么办啊?”
一想到就要见到纸鸢,她的心里不安极了,心房处不乖的传来一阵小鹿乱撞的‘砰砰’声,就连厉扬星自己都好笑不已。
夏冬晴一半紧张一半惊奇的说道:“星儿!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苏青衣眼神古怪的盯着她看:“不就是见个朋友吗?至于紧张成那样吗?”
厉子念虽然对厉扬星的紧张反应也十分惊讶,心里却也在暗笑不已,被丞相府收养这么多年,厉扬星什么性情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但是她会紧张?这可真的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他的眼角余光扫过面北处的那一片花海,正想趁机取笑厉扬星一番,待隐约感觉到那里有道冰雕一样的身影后,他震惊的将目光转回,移到花海深处,直直的盯着花绝岸冰蓝色单薄的身影,久久未曾离开,甚至忘记了应该拉起厉扬星撒腿就跑的。
一旁的苏青衣也发现那里有人,但他看向的却是花绝岸身旁冷漠着脸的那一个玲珑靓丽的妇人。
良久,苏青衣才颤抖着身子,对着身侧恍若未闻的夏冬晴哑声说道,“师兄,是师父!...是师父来了!”
夏冬晴震惊的往苏青衣手指的方向看去,霎时被满心的慌乱笼罩着,披散在肩头的美发紧随着花浪飘动起来。
苏青衣口中的师父,那个冷漠着站在花绝岸身旁的玲珑靓丽的妇人,正是生死宫宫主‘蝶恋仙子‘花素雨。
花素雨面对众人,那一双冷漠眼睛里的眸光却扩散着跑向了过往的光阴里,她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所以才会显得特别的冷漠。
苏青衣走近花素雨,在离她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垂下头苦声喊道:“师父...”
厉子念情知跑不了了。他松开厉扬星挽着自己的手,转而将它握在掌心。
夏冬晴心慌意乱的,也将厉扬星的另一只手握住,警惕的防备着花绝岸母子的举动。
花素雨对苏青衣视若无睹,用她的眼睛一样冷漠的口气对着厉扬星说道:“我就知道...你们厉家的女子,个个都水性杨花...”
厉扬星闻言怒道:“花素雨,你侮辱我厉扬星,我坦然接受了,因为那是我欠花绝岸的,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我姑姑!她绝不是你说的那一种人!”
花素雨冷笑道:“你不过见过她几面,又怎会知道她的为人?”
厉扬星花容惨白的寒声说道:“姑姑对姑父一往情深,当年若不是你从中挑拨,我姑姑后来又怎会过的那么辛苦,花素雨,我姑姑早已往生...就算你得不到我姑父的爱,也莫要在这里颠倒是非,硬是要往我姑姑身上抹黑!”
厉扬星说出这一段话来,想起姑姑的遭遇,阵阵悲哀自心底涌起,不禁鼻头一酸,几欲脱泪。
花素雨曾对厉落颜做了那许多不可容忍和原谅的事,是厉扬星不愿嫁给花绝岸最重要的原因。
花素雨听了她的话,顿时怒声喝道:“不识好歹的丫头!”
玲珑靓丽的身影一动,已向厉扬星所站之处欺来,花绝岸在后面焦急喊道,“娘...不要伤她!”
夏冬晴越出一步将厉扬星拉到身后,悲声叫道:“师父…”
见夏冬晴来挡,花绝岸寒霜般的脸顿时又冰冷了几分。
花素雨冷漠的说道:“逆徒!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但是身形却停了下来,她冷漠的看着花海中那三个紧紧牵手的男女,那一双眼睛里的眸光却扩散着跑向了过往的光阴里。
云沉时,花海处。
天残和悦奇紧紧握着厉落颜的双手,那道白衣盈美的身影上面那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庞带着几分平日所没有的疯狂和哀伤,她目光迷离的痴笑着、痴笑着…
仿佛欲将身前这一片炫丽开放的花海笑得痴了似的。
天残和悦奇面色沉痛的看着她,秦了爱一言不发,花素雨紧随身侧,俩人衣衫凌乱的。
厉落颜带着那样疯狂的笑容款步走向秦了爱,直至停在他身前与他凝眸对视着,才渐渐收起那样疯狂而轻蔑的笑容。
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是那个从不为悲喜所缠的薄情的丞相之女。
她对着身体僵硬的秦了爱浅浅一笑,“了爱?原以为指的是此生爱如失落的蒲公英,终于有了着落,只是没想到…它不过是从前世走来…等待着我去了却的…一份不堪回首的爱…”
厉落颜的话像花海处的那一阵浪般轻浮的仿若随时都会飘起,随风而逝似的。
她平静的倒退了一步,眸底幽深幽深的,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美丽在那一片深邃的湖底荡漾着、荡漾着…
漫天漫地的花海,漫天漫地都是她轻笑着的低喃,“了爱?…哼哼…了爱?…”
她终于转身,向着漫天漫地的花海更深处跑去。
那道白衣盈美的身影是从那一日开始…轻盈的…折纸飞机一样的…随时准备着…离开吗?
离开这寂寞荒凉的人世…
远离那些薄情寡义的人…
云沉时,花海处。
夏冬晴出声欲哀求花素雨:“师父…我和星儿…”
厉扬星挡身上前,冷漠回视她,凛然说道:“我们不要求她。”
苏青衣忙走向前,跪在花素雨面前,为这一对男女求情着,“师父,求你放过厉…夏师兄他们吧!”
师母如母,苏青衣不敢忤逆,与她动手。
花素雨却扬袖冷哼一声,苏青衣飞起,重重的摔落在远处花海中,压折了一片残枝,他不支的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如此盛怒,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青衣!”
厉扬星见苏青衣受伤,情急的挣开厉子念夏冬晴的手向他跑去。
花素雨倏然出手,又翩翩向她欺了过来,厉子念忙出手来挡,夏冬晴也从右侧相帮。
只是那厉子念和夏冬晴如何是花素雨的对手,夏冬晴一身武功乃花素雨所授,一招一势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厉子念以丞相之子的身份招揽来许多江湖上有名头的师父,他所学虽杂,却也学的颇精,若是和夏冬晴这一辈的高手过招,未必会比他们逊色多少,但是花素雨身自生死宫的宫主,她那一身穿花蝶舞的武功,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中盛名远扬。
所以,只片刻工夫,厉扬星已然被她钳在手中,脱逃不得。
厉子念一急,正欲伸手来拉,却见花绝岸冰冷着脸从花素雨身后挡来,将厉子念夏冬晴二人缠住。
二人口中叫苦不迭,干看着花素雨那一道玲珑靓丽的身影如彩蝶般消失在花海深处,颓然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花绝岸也忙收掌,向着那一道彩蝶般的身影消失处奔去。
同样是在那一片花海。
纸鸢款步倘徉在花海间,脸上带着淡净的微笑,无论是在烟城蛛网尘埃的废址龙七客栈里,还是而今身处的这一片花海,她的笑容总是像清灵的水一样,永远漾着澄澈而美丽的光彩。
她独行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样淡静的独行着。
无关乎岁月。
...
厉夏二人忙追着花绝岸母子去了,苏青衣却半躺在地上,深深望着那四道身影消失的地方。许久之后,才悲声叹了一口长气,放任自己跌躺在花海间,呆呆望着头顶上那一方天空。
只是,那片花海的通口处又闪进两条金影来,那两人是要进灌愁山庄的,可在茫茫花海间不由逛得昏头转向,不期竟然遇上了纸鸢。
鸿语老君眉一挑,随即向纸鸢迎了上来,“阿弥陀佛,纸鸢施主可是在此赏花吗?”
他一个光头和尚,倒是懂得不少情趣。
纸鸢笑问道:“你也同我般赏花来的?”
鸿语望着纸鸢身侧,从金色僧袖中取出一张红帖递上,慈眉说道:“过两日,有一场‘会武’盛典将在敝寺举行,家师得知纸鸢施主暂居灌愁山庄,遣小僧送上请柬,还望纸鸢施主接受小僧的叨唠,届时勿必赏脸,屈身亲往!”
在烟城和半僧天异一战,早已经众人之口传遍江湖,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只是纸鸢这几日一直呆在灌愁山庄,故而不知。
鸿语亲见那天纸鸢大展神威,自风雨中拈下来一条紫色闪电,本来他对纸鸢身上覆着的几分神秘色彩好奇不已,那一战之后,不免又多生了几分敬重。
纸鸢伸出一只白晰浅薄的手掌,藏在袖子里的左掌处被冰剑划伤的地方兀自留着一条浅痕。她接过那张请柬,轻闲的翻看起来。
鸿语的神色却悄悄的转而沉暗,遂疑声问道:“只不知,阳兄弟现在如何了?”
纸鸢闻言,抬头眨了眨眼,似在思索着什么:“是啊!也不知他现在醒了没有?”
纸鸢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出来大半日,看天色,也该回去了。
随手覆上红贴,重又递回给鸿语,鸿语不知何意,呆了片刻,方迟疑着收了回去。
纸鸢将手收回,悠悠道“即便你不来请,我也定要去一趟果因寺的!”
纸鸢如此说,鸿语释然一笑,忙又道:“小僧这几日一直挂念着阳兄弟的伤势,不知可否携敝师兄随纸鸢施主进一趟庄内,好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