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噩梦中度过了艰难困苦的一夜。梦里,我遇见一个个的被我斩杀的犯人的头颅出现在我的眼前向我索命,他们的带着鲜血的的头颅堆积在一起,最后竟然一起组成了石秀的样子。我浑身冷汗,惊悸着我一大早就醒来。我看着熟睡中的娘子,悄悄地穿衣起来。起床后,我一个人跑到屠宰作坊,没有见到石秀,只有岳父大人一个人在那儿。
“石秀呢?”
“还没出来呢。他最近可能休息不好,早上起不来。怎么了孩子?”
“噢——我没什么事,只不过麻烦岳父大人把宰了的牲口都腌了吧,从今日起咱们不要做这买卖了。”
“这——莫非出了什么事?”可岳父大人向来都是听从我的,他知道他的女婿的见解向来不会出错。他的慈祥的样子在岁月的风霜中慢慢凋零着。
霎时间我便把柜子和肉案都拆了。我把那张自己手写的“开业大吉”撕了下来。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等到石秀醒来。我知道,这样的话,我已经是在向石秀发出明显的逐客令了。他也果然不傻,当我中午回家的时候,发现他已卷铺盖走人了。要知道,那时的我竟突然感到一阵解脱的感觉。当天晚上,我吃下了大夫给我开的又一粒灵药。药效发作之后,我把娘子拥入春风沉醉的红罗帐里,我一次次的释放着我这两日的压抑。我感到风轻轻吹拂在我的脸上,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与娘子徜徉在开满山茶花的小院子中。娘子灿烂的脸上,反射着迷人的光彩。我看到了我们的孩子坐在河上的小船中。那是我们的漂亮的女儿。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她的妈妈。
事后,我感到一阵无比的精神振奋,我心情感到愉悦,我再也不会听到窗外的稀奇古怪的声音。我知道,几天前那是石秀的声音,他一次次的在那里打着练拳的幌子,实际上干的却是偷听的行为。我推开门,看着月光照进小院,秋风虽凉,但轻轻吹来,还是能让身体感到异常的清爽。我感到一阵舒适的心安理得。
只是抬头间,我似乎看见对面墙上有个矮小的黑影,只一瞬间便消失了。我笑了笑,后巷的臭猫也来我家凑热闹。
两天后,我再次晚上当值。我跟丫头迎儿说,晚上早点关门。迎儿笑着说,官人您就放心吧,小姐不会出事的。
“是啊,家贼总算走了。一切也都安全了。”
我在衙门里值了好长时间,三更时分我再也受不了,便躺在大长凳上睡了起来。第二天黎明,天只微微亮,我就被知府大人叫去。知府大人说,我家后巷那边死了人,让我和捕头们一起去看看。我很吃惊,担心家里出了事。当我们赶到后巷时,发现巷口已经挤满了人。我看到前方离我家近的地方,地上满是鲜血,有两个男子躺在那里。一个和尚模样的人身上一丝不挂,另一个头陀样子的人身上却无血迹。经相关人士的仔细辨认,认定一个是报恩寺的和尚裴如海,另一个是寺后的头陀胡道。我看到裴如海和尚不穿一丝,身上有三四道深深的刀伤,地下流满一滩鲜血,看来是被人连砍三四刀致命方死。胡道身边,见有凶刀一把,脖项上有勒死痕伤一道。这幕情景让人联想到是胡道掣刀杀死和尚,惧罪自行勒死。但我想,事情没这么简单。因为我心头想起了另一个人——石秀。石秀当时向我说的所谓的实情中的两个主角,正是此二人。
我走回家内,发现家里一切平安,迎儿正在为娘子洗漱,娘子看到我笑道:“今天怎么会来这般早啊?”
“噢——昨晚你们睡得可好,可曾听到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动静?没有啊?官人这几天怎么了,总是以为外面有动静么?那石秀早就走了,你还怕他什么?瞧你疑神疑鬼的。”
“不是——你们...先准备吃早饭吧,我出去一趟——另外,今天没必要的话就不要外出了,昨晚外边死人了——”
我走在外边街上,想能寻到石秀。我经过那条熟悉的自己经常备受别人赞扬的街道,看到一群孩子在那里一起唱歌:
叵耐秃囚无状,做事只恁狂荡。暗约杨家娇娥,要为夫妇,永同鸳帐。怎禁贯恶满盈,玷辱诸多和尚。血泊内横尸里巷,今日赤条条什么模样。立雪齐腰,投岩喂虎,全不想祖师经上。目连救母生天,这贼秃为娘身丧。
我感到一阵恶心,全没想到几岁小儿竟能唱出这般伤人的歌来。歌词中的一切,似乎与石秀说的不谋而合。难道我家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莫非我错怪了石秀,而我的娘子真与那裴如海有奸情?我刚要上前问那帮小儿,忽然被身后一人叫住了。
“哥哥,在这作甚?”
石秀身穿一身黑装,正站在我的身后,他两眼无光的看着我,瞧他这样子,似乎昨晚一夜没睡。
“兄弟,我——”
“哥哥,实话向你说吧。兄弟虽是个不才小人,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如何真的能如哥哥想的那样,欺犯潘巧云那**?只是石秀只认事实,怕哥哥日后中了奸计,因此来寻哥哥。现在满城蓟州小儿都在唱着刚出炉的新歌,歌词中尽是那**与贼秃的丑闻,石秀本人不丢脸,只是为哥哥感到莫大的羞辱。此事原先早就为满城人所知,只是都瞒着哥哥一人而已。哥哥现在难道还在怀疑石秀向你吐露的事情真假吗?石秀看不下去,才在前些日子向哥哥提起,不想哥哥听那**嘴舌!——今天,有表记教哥哥看。昨晚我知道你会去当值,五更时分我便伏在你家后巷,先杀了给那秃驴报信的胡道,在等那秃驴出来几刀结果了他——这儿便是那贼秃的衣服,你看着办吧。”
我看着那身沾满鲜血的僧袍,胸中的作呕感再次袭来,我跑到桥旁,朝桥下狂吐着早上吃过的饭。
“哥哥,石秀是个明白人。石秀今天为了哥哥杀了人,不惜自己生命,我全都是为了哥哥你。反正石秀今天也杀了人了,看哥哥的了...石秀杀一人是杀,杀一百人还是杀。哥哥,接下来看你的了...”
我看到石秀眼中充满着杀气,我害怕他会出刀连我和娘子都杀了。这种杀人魔王我在府衙中见过的何止一二?经我手斩杀的便有好多。我也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之计,就要暂时想最安全的做法。我知道我面对的是生命的选择。我作了一个令我在以后的日子中难以启齿的选择。
“兄弟,我该...怎么做?”
“哥哥现在要做的无非便是把那贱人休了。此间东门外有一座翠屏山,好生僻静。哥哥到明日,只推说去东门外岳庙烧香,用轿子带上那贱人,另带了迎儿,同到山上。小弟先在那里等候着。当头对面,把这是非都对得明白了。哥哥,那时许与一纸休书,弃了这妇人,你说对不对?”
我听之后,心头好大一阵不舍。可是事情已经如此,该怎么办呢?娘子与那和尚的奸情看来不会有假,连满大街的小儿都知道了...不会的,岂能真的这样?
“既然兄弟如此高见,必然是准确的。我明日准定和那贱人来。你也不要误时。”
“哥哥回家之后,千万不要再误事了。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回家要一如往常的平静。否则血光之灾到时,莫要后悔...”他说完之后,笑着回头走了。我感到他的话里有话,我感到心中一阵茫然。我发现空荡荡的大街上,只剩我一人。
我回去官衙当值,看见众人还在为后巷凶杀案忙碌着,报恩寺的众多僧人挤满了府衙。我将一切漠视,坐在那里等待一天的结束。我在官府当值之后,便回到家里。迎儿向我打了招呼,安排下人做晚饭。我看见娘子一个人坐在窗边,安静的读着我数月前为她买的《诗经》。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吃了灵药。想再行一次房事。我想,这是最后一次了。明日休了她,她会嫁给谁呢?我看见娘子脸上露出春花般的笑容。我再一次见到春光明媚的小院,再一次看到了我们的女儿,只是,这个女儿的样子不仅像极了她的妈妈,而且一点也不像我。这一次,我要异常的认真。即使梦里我也在回忆着这最难忘的一次,心里默念着几个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