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送到医院之后,医生便将她送到了急诊室,过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出来,是阑尾炎,而且还是急性的,需要马上做手术。
那个时候的我太小,刚一听到要手术,立马两条腿就有些软了。想着完了,这一定是非常严重的大病,说不定…老太太会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老太太就会这样离我们远去,再也回不来了,就像那个时候的妈妈一样。
我整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一张脸毫无血色,虽然睁着眼睛看着夏丹凡拄着拐杖和那医生在说些什么,但是眼睛里,却看见他们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耳朵里竟然什么都没有听见。
仿佛我已经被从他们所在的世界隔离出去了一般,他们的世界里,一片喧嚣,而我所在的地方,却是一片死寂。
回想起这一年多时间来和老太太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颗心便一阵阵的泛酸,泪水也不自觉地漫上了眼圈。还清楚地记得,夏丹凡带我去见老太太的那一天。
她原本并没有接受我,而且还相当的排斥我,尤其是那一句“不是亲生的”,我一直将它刻印在脑海之中。
不是说我记恨她,而是我从那一天发誓,即使我不是她们真正的血肉至亲,我也一定要报答她们对我的养育之恩。做到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可是,为什么如今的我还没有长大,而她…却有可能遇到危险,从今以后都要离开我?
为什么好人总是多薄命?为什么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都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难道真的像那些人说的一样,事实上,我是灾星降世吗?
我能克死父母,克死外公外婆,克死所有和我相亲相爱之人,只是我自己却总是大难不死。
真的,是这样吗?
看着依然紧闭着的急诊室的门,脑海里想着的全都是此时的老太太。
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什么样子了。是不是还痛苦的躺在里面的病床上,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是不是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了?
泪水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往下淌,我却顾不得抬手去擦,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而略微长出来的指甲,竟是在我毫无所觉的时候,深深插进了我的皮肉之中,待我感觉到痛的时候,两只手的手掌心,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就连裤子两侧,也被我的鲜血染红了一片。
夏丹凡看到我的时候,眉头使劲的蹙在了一起,她似乎正想朝着我走过来说点什么,却又听到那大夫说道:“家属需要去交款,然后再在这上面签上字。”
听到那大夫的话,夏丹凡也顾不得理会我的事情,忙转过身点了点头,在那张纸上签下了她的名字,然后又拄着拐杖,朝着交款的地方走了过去。
我看到那个大夫又走进了急诊室,转瞬间,便见到几个穿着绿色褂子的医生护士,推着一辆推车从里面走了出来,而那车上躺着的正是脸色苍白,馒头汗水的老太太。
“姥姥,你快醒醒啊,我是小志。”我顾不得其他的,只想再多看老太太一眼,担心如果手术中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呸呸,才刚这么一想,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一边哭着,一边跟着老太太以及那些医生护士朝着前面走去,“姥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小志啊。”我伸出双手,使劲地攥了攥老太太略显松弛的手心,大声地叫着她。
或许是老太太原本就没有昏迷,只是痛得不想睁眼说话,但是最后还是被我的哭喊声给吵得不得不睁开眼睛,对着我愣是挤出一抹笑容来。
“小志…”她嘶哑着嗓子,唤着我的名字,“姥姥没事。”被我抓着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气,将我的手攥在了她的手心中,“放心吧,好好…陪着你的妈妈。”
我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心脏猛地一抽,那刚刚被我勉强忍下去的眼泪,瞬间便犹如决了堤的江河水一般,哗哗地涌了出来,并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架势,竟是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止住。
“家属请留在外面。”一直跟在推车旁边的女护士,突然朝我伸出手,将我拦在了手术室的门口,我不得已,只好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不得不松开了老太太的手。
我知道,做手术非常的危险,而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耽搁时间,哪怕是一秒钟,也绝对不可以。有些时候,就是这一秒钟就可能让一个人失去生命。时间就是生命,这在医学上来说,就绝对是事实。
我满心担忧的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看着亮起来的手术灯,心里担忧又烦躁。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听到了走廊另一头传来咚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却又有些诡异。
我抿了抿嘴唇,朝着走廊那头看过去,只见在寂静的走廊那头,一个拄着拐杖的黑影,正朝着这边缓缓地走过来。
只看着那身形,便不难猜出,那个人正是夏丹凡。
我想也没有想的,便直接朝着夏丹凡的方向跑了过去,“妈妈。”我伸出双手,扶住她的手臂,抬起一双略微红肿的眼睛看着她。
“傻孩子,怎么哭成了这个样子?”夏丹凡低头看着我,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伸出手轻轻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目光又往我的手上瞥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姥姥她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我双眼望着她,满眼的渴望,只希望她能够回答我说:“是的,一定会没事的。”只要她肯这么说,我就一定会相信。
然而,往日里什么事情都云淡风轻,就算是自己差点失了性命,也没见她有多担忧的夏丹凡,此时却是眉头紧锁。
她手柱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手术室门口的座椅走了过去,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我将她搀扶到座椅边,扶她坐好,她才又拍了拍身边的座椅,对着我淡淡地笑了笑道:“坐吧。”
“姥姥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我依然不依不饶,双眼只是紧紧盯着她,渴望着她的答案。
夏丹凡的双眸有些暗淡,似乎是轻声叹了一口气,“是的,这个手术…一定会没有事的。”
看她说的不情不愿,我的心也一个劲地往下沉,瞬间便担忧不已。难道说,老太太真的要…我不要!我还没有吃她说要给我做的酒酿丸子,还没有吃她说的鲜虾酥鱼卷,还有好多好吃的,我都还没有尝过。
夏丹凡却突然轻声笑了笑,脸上一片明朗,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顶,“是啊,老太太一定会没事的。”
她变得一脸的认真,看着我坚定的道:“不过是一个阑尾炎手术,算不得什么大手术,医生们一定会让老太太平安无事的,一定会的!”她一遍一遍的说,像是再告诉我,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
彼时,我并不晓得阑尾炎手术究竟有多大的难度,直到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小手术,可是在早些年代,就算是一个微乎其微地手术,也有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
但值得庆幸的是,老太太和夏丹凡一定都是好命,那次的手术非常的成功,老太太只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时间,便跟着我们回了家,没事人一样的照样做些简单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