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台阶后,李建平又故意朝前走了一段,走到医院来往的医生看不到自己的合适位置,然后静静的蹲下来等在那里。他也想回去的,一个堂堂男儿,政府干部偷偷蹲在这个别人看不到的角落,他是真的不想这样的,真想直接回家。管她郭希望干嘛呀?但是,但是看不到那个身影安全回来,他李建平可以安心的回去吗?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李建平终于按捺不住自己,他正准备起身去找个车子的时候,看到前方有个疲惫的身影正吃力的推着自行车,是郭希望吗?是的,就是她,白天多么精神能干的郭医生,现在竟像个可怜卑微的难民!
“希望,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李建平感觉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里有不安,有担心,也有怒气和抱怨。
或许真的把李建平当成了亲人,或许真的是太累太累。郭希望感觉突然没有了一点力气,扶着车龙头,气喘吁吁的立在那儿,等待着这个救星。
“车胎破了,白天的时候到处是修车摊,这会儿一家都没有。”
“你也不想想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
李建平一边推过郭希望的车,一边抱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抱怨,凭什么抱怨?
郭希望一进房间就一下子倒在床上,李建平没有问她吃没吃,没有问她累不累,所有平日里关心过无数次的话李建平一句都没说。
“哦,你先回吧,我立刻就要睡了,明天还是早班呢。”
天啊,明天还是早班,郭希望,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垮的。
“他既然这么久都没有来信,以后也不会来了,你能不能不要傻等了!”李建平已经有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转回头说出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等信?”
郭希望万分惊讶,从床上立刻坐起来,她跟李建平说过她的男朋友,在国外学习,她每个星期都会收到他的来信,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每天是去等信,怎么知道高磊其实从来没有来过一封信?
“从我第一天见到你,我就感觉你的心不在这里,不在医院,不在和塘县,完完全全就在那个人身上,因为牵挂,你魂不守舍,因为牵挂,你心不在焉。已经三个多月了,我没有感觉你哪一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我知道你在期盼,在等待,又在不断地失望和伤心。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每个星期来一封信,那我羡慕你们,祝福你们,为你们高兴。可是从来没有,从你回到和塘县,他没有来过一封信。其实你每次回家之前,我就到县里邮政局打听过了,从来没有过寄往三湾镇的美国来信,每次看你骑着车充满希望的赶回,我都想告诉你,又怕伤了你自尊。可是现在我真的不愿意再这样看着你傻下去。郭希望,你醒醒吧!你这样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郭希望已经泪流满面,不只是因为她一直小心翼翼在李建平面前维护的自尊被撕得粉碎,更因为李建平那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了自己的心。连李建平也这样认为她这样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每一次回去姐姐腊梅也这么说。
真的没有意义吗?等待自己心爱的人会没有意义吗?那真正爱情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的爱情,我的等待会没有意义?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除了等待能怎么办?我能飞到美国去问他吗?可是我信他的,我真的信他的,他给过我承诺的。”
“对于一个善变和花心的男人来说,承诺算的了什么?他可以轻易的给你承诺,他也可以和其他一百个女孩子承诺,你信不信?”
“不许你这样说他,李建平,请你给我立刻消失,立刻!”
李建平的话完完全全刺到了郭希望的最痛处,郭希望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疯般的朝李建平怒吼。
李建平只是愣了大约两秒钟,便扭头就去,但仍不忘轻轻合上了郭希望的房门。
当一切变得安静,郭希望本来想好好的放声哭一场,但又突然没了勇气,也许对李建平的怒吼让她发泄了自己的情绪,也许是这么安静的夜晚,这么安静的医院,她真的真的哭不出声,除了默默流泪或是用被子捂住脸抽泣,她还能怎样呢?
高磊,我愿意相信你,也坚决愿意等你。
郭希望好像是在打赌,跟李建平打赌?跟高磊打赌?还是跟她自己赌?或者是在跟她心中神圣的爱情赌,跟她少女时代美好的梦想赌。
明明知道李建平说的话很可能就是真的,却为何还要那样凶狠的撵他出去。可是他除了赶他出去又能怎样呢?难道等待着他的表白?李建平对她的心她有何尝不知道呢?她只是装傻而已,即使姐姐腊梅过来看他,只见了一回,回去就问过她:“那个叫李建平的好像在追你吧?”
“哪跟哪啊?没有的事儿,就一个高中校友呀!”
“哦,要真是追你,我倒觉得那人不错,你千万可别错过了。”
“哎呀!你乱说什么呢?我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就你说的那个去美国的高磊呀!又有钱又帅,你还是把他摆到你的梦境里去吧。”
正是因为心中只有高磊,所以对于李建平的关心和亲近,郭希望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校友关心。她也始终在李建平跟前常常说到自己的男友高磊,但李建平这样一个谈婚论嫁的年龄,却从未在郭希望面前提起过自己的女友。郭希望偶尔试探的问起,他也总是避而不答,这让做希望隐隐觉得不安。他只能期盼高磊快点回来,而李建平永远不要表白,否则会把他们本来很纯洁自然的校友关系推向最尴尬的境界,
所以今天凭着女孩子特有的敏感,郭希望感觉李建平接下来会说什么?她是接受还是拒绝,又如何能够接受?如何能够拒绝?
接连三天,李建平果真没有来过,这让郭希望心里多少有一些不忍,不管怎么样,人家始终是给过自己很多帮助的人,也从来没有任何侵犯过我的任何语言或行为,只是说了一句想说的真话而已,何苦要对人家那么凶呢?
但是很奇怪,另一方面,郭希望竟感觉到莫名的轻松,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估计以后即使再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频繁了,什么关心呀,郭希望这么大个人完全可以自理独立,李建平的关心现在想来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没有李建平关切的眼神,即使继续没有高磊的信,都不令她向往常那样气馁。
的确,很多东西如果没有旁人盯着,只是自己单独面对,倒好像没有那么多的累赘了。哎!这可真是一套莫名其妙的逻辑。
“郭医生,有人找。”
“谁啊?”
“不知道,好像火急火燎的呢。”
“哦,那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准备一下。”
是腊梅!
“哎呀!凤丫,可不得了啦,出事儿了。”
“啊?姐,你可别吓我呀!是不是我爹老毛病犯了呀!我不叮嘱他吃药的吗?我昨天才回去,他好好呀!”
“不是,不是,不是咱家的事,是他们张家的事。”
“哎哟,吓死我了,那张家事是你们自己家务事呀,找我有什么用呀?不会又跟上次那样,三个儿子怎么分粮给老人吧?”
“不是不是,这回事真挺要紧的。”
“那你说呀,有个手术还等着我呢。”
“是这么回事儿,二柱他哥大柱子嫂不是花钱到外面学会了包混沌的手艺吗?就在镇上租了个门面儿。搞了个混沌摊,生意红火的很呢,可是本钱还没回来,对面那条街上硬说是他们抢了他家生意,还到处谣言说二柱哥家里的混沌汤是用罂粟果煮出来的。吃了会上瘾,中毒。他们老家就是镇上人,你说这样一来,他哥嫂生意哪能做的下去呢,做不下去就换个地方。可是他们两个人呀,也是闯祸的根,特别是她嫂子,男人气头上来了,她不劝,还一个劲的骂他哥是个没用的种,结果两家不就打起来了吗?他们家哪是大柱子的对手呀,他哥打小就是是个庄稼汉子。三两下就把那家男的胳膊跟腿都打骨折了。”
“啊?那怎么办呀?打人是犯法呀!”
“可不是吗?就他们家那副坏德行,告上法庭,不只是花大钱的问题吗,搞不好还要坐牢呢。”
“故意打人致伤肯定是要坐牢的呀。”
“可是,我总琢磨着这事儿可大可小,只要那家不告我们,就应该不会坐牢。那坐牢太可怕了,孩子咋办呀,我那泼妇嫂子咋办呀,再说他们张家也丢不起那人呀,老太太已经在家喊天喊地的哭了。所以我不是来找你想办法来了吗?”
“啊?姐?我能有什么办法呀?”
“你近点,姐跟你说,他们家底细我都打听清楚了,是个泼辣人家,但这两年为了儿子快要分配的事情,跟镇上的镇府干部套近乎呢,但都知道他们家市侩,没什么人搭理他,眼看着儿子刚毕业下来,可分配工作的事儿还没着落呢,一般的事业单位他还不想去,就想着进政府部门。”
“嗯,这跟我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