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打开这第二个文件袋时很沉稳,因为有了第一个文件袋作铺垫,她相信无论这个文件袋里有什么她都不可能再震惊,可事实是……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如果说第一个袋子装的是惊怒,那这第二个袋子却绝对是惊喜。这个袋子里装着许多存款凭单,而每笔存款都是存给她的,是她三年来所有花销费用的来源,袋子里还有一副画,她那副得奖后又被人高价买走的《校园雪景图》,以及一张书面协议,上面记录着如何将一张中奖彩票不被察觉交到父亲手里。这一瞬间,艾米终于明白了始终在背后资助她的神秘人是谁,也明白了为何父亲从不买彩票却会中奖,只是,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不明白——周尘义为何做这么多与他毫无瓜葛的事?
艾米皱着眉头在袋子上写到:为什么?
周尘义意味的笑了笑,说:“太多人的埋没都不是因为没有才华,而只是没能登上舞台,三年前,我二姨交给我一张光碟,里面是你跳舞的样子,不怕难为情的说一句,你的舞姿让我呆若木鸡,且还只是画面中的你,而不是在亲眼见你亲身时,所以,你当时已经深深打动了我,我当时已然心甘情愿作你的伯乐,只是,若要人珍惜,必先懂得自惜,真正值得雕琢的良木,首先要经得起自然的锤炼,有些良木经历一点岁月风雨就腐朽,弃之也罢,所以,我花三时间关注你,是你三年来的出色表现坚定了我的信心,对你,我将不遗余力支持,这就是我一再邀请你的原因,仅此而已。”
艾米用心听着这些话语,字字肺腑,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下不定决心,写到:为一个稳定因素耗费三年时间与精力值得吗?
“有时做事并不是非要考虑‘值不值得’,而更该是‘愿不愿意’,不是吗?”周尘义说道:“而且也不要觉得是我在帮你,是你在欠我人情,事实往往恰恰相反,你看见这一屋的资料了吗。”周尘义指了指四周的木架,继续说:“这里有许多人的资料,有政界,有商界,有娱乐明星,有艺术才子,我们家族历来是做投资生意的,人才投资,投资在那些有才华却无用武之地的人身上,给他们登上舞台的机会,再在他们成功后收获丰厚回报,而你,将是我最成功的投资,是你在帮我而已,况且,我还欠你两罪,未经允许窥探你隐私是一罪,本想一笔横财缓解你的家庭关系结果却事与愿违是二罪,两罪并罚,孽何其深,你又何不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一下子,艾米再难摇头,周尘义给的情实在太重,犯的错让她太感动,而且,韩俊已然离去,她连这个曾经拒绝的理由都失去,只是,思绪已然难堪,头怎么也难毅然点下。
周尘义再次善解人意的说道:“其实,其它事你也可以放心,奇奇已经去了国外学习,她走之前来找过我,已经成熟了许多,能够照顾好自己,韩俊的父亲正是我们扶助的对象之一,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韩俊,我也会每月给你母亲和妹妹一笔钱,衣食无忧,你只需安心待下,当然,你也并不需要马上答复,我已经为你准备好房间,你现在应该好好睡一觉,我看得出,你累坏了。”说着,周尘义就欲带艾米去房间休息。
这时,艾米突然拉住了周尘义的衣袖,有些湿润了眼睛,她终于点下了头,无味的想法都已自行离去,写到:欠的终归要还。
周尘义满意的笑了笑,其实,无论谁欠谁的情,终究都会纠缠不清。
艾米在古堡住下了,她的房间在北边的阁楼上,窗口始终对着家的方向。她儿时就爱呆在阳台眺望外面的风景,多少年过去,她仍旧如此,每每走进安静的房间,她总习惯独自坐在窗边,任周遭的事物自行在意识中灰散,注视到最远,即便地心失重,视线也不愿偏离分毫。每每这般默默沉沁,总能自由地感应到许多东西,感应到母亲和妹妹都过得很开心,感应到周奇奇哪一天就会突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身边,感应到韩俊某天也会再次朝自己奔跑而来,只是,当从沉沁中苏醒,所有美好的愿景又都像梦般悄然逝去,只能奢望却不可强求。嗯,生命总这般无可奈何,无奈的生下来,再无奈的活下,在生命的轨迹前时常都这么无能为力,或许,当被过往的失利困扰时,唯有学会淡忘,才能更好展望未来。一条无法回走的路,再怎么向后看,脚步依旧要向前行,偶尔在被走过的脚印分散注意力时跌上一跤。
光明轮替了黑暗,古堡的诡秘披上了一层幽雅,寂无人烟,偶有松鼠快速爬过,在枝干停下,缩着小爪四下打望,然后迅速又躲进叶里,听不见都市吵杂,小鸟落在枝头啼鸣,光芒洒下,连绵的树林也收起了夜晚时的狰狞。仿若与世绝离的古堡中,每天,艾米在第一道光线透过玻璃时起床,梳洗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检验微笑是否走形,如果有,那么找出忧伤的原因,然后封存。接下来,做一些周奇奇曾钟爱的糕点吃下,再慢慢品完一杯香浓的奶茶,准备好轻松的心情,开启舒缓的旋律,踩着节奏开始跳动,就这么默默等着教舞老师到来,等着未来到来。
大多时候,艾米都像城堡里深居的公主,不数分分秒秒,不受岁月与尘世的喧扰,由糕点、奶茶、书籍、音乐……以及自己的影子和偶生的憧憬陪伴左右,惬意清冷的随意流淌。平日里,几位舞蹈老师会轮流来到古堡,他们通常都在早上八点三十分出现,在正午十二点一刻离去,从不会早一分,也不会迟一秒。他们听命于周尘义,恭敬而尽心的为艾米服务,如同在小心翼翼雕琢冰雕,一点点将艾米的潜力引导。有时,他们甚至像虔敬而善意的仆人,对艾米的乖巧与配合面露欣喜,可是,他们却不肯坐下来与艾米平和的交谈些闲事,不会说一句多嘴的话,更不会问及艾米与周尘义的关系,与舞无关的事竟像是成了隐讳。有些时候,艾米也会想,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到底是幸福?还是孤独?结果总找不到答案,她或许天生就是习惯一个人生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