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冲了凉上爬床睡觉,钟懿想了想,觉得今天晚上的事好像没什么不妥,阿庆,谢文哲两个人平时就喜欢开玩笑,今天又喝了一点酒,兴致很高,就更喜欢开玩笑了。只是钟鑫听了可能会有一点不好想,他那个人生性腼腆,思想又很单纯,但他应该知道他们两个那是在胡乱开玩笑,所以不必认真计较,更不用放在心上。再说了,其实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这么认为,大家把关系公开了也好,不然一直欲说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也不是个事。
正想着的时候,钟鑫发短信过来,钟懿挺高兴的,心想他不会是借今天阿庆几个开玩笑的机会,跟她说点什么吧,表白点什么。打开来看,却是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今天晚上的事在你的预料之中吧?”钟懿很吃惊,钟鑫好像是在兴师问罪,沉吟了几秒钟回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解释得清楚明白一点?”钟鑫说:“我们之间的这点事是不是你说给他们几个知道的?”钟懿很气愤,这种事她怎么会说给别人知道?首先她知道他生性腼腆,这种事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她是绝对不会说给别人知道的;其次她跟他的关系从来就没有确认过,他也从来没有跟她表白过什么,一切都不明朗,她怎么会说给别人知道?她是话痨,但没有痨得无可救药。就拿今天晚上的事来说吧,阿庆,谢文哲那分明就是喝多了酒胡乱开玩笑,歪打正着撞上的,之所以后来越说越带劲,玩笑越开越过分,那是因为她平时没少开他们两个的笑话,所以他们逮着机会也就拼命开她的玩笑。但她到最后都没有承认,说明这其实还是一个玩笑,他大可不必当真,大家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阿庆,谢文哲今天晚上睡一觉,估计明天一早起来什么都忘了,完全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几个人讨论了些什么。
钟鑫怎么能误会是她告诉他们几个知道的呢?别的不说,就说他认识她都快三年了,难道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一念至此,钟懿灰心失望到了极点,说:“我以为你很了解我,但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钟鑫说:“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你,但现在看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钟懿很伤感,说:“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陌生人来着?”钟鑫说:“是,我突然发现我一点都不认识你。”钟懿说:“那好,我知道了。”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钟懿准备关机睡觉,她了解钟鑫,知道他不会再发短信过来。真是可笑!还以为他会借着今天晚上玩笑的东风,跟她表白点什么?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局,三言两语结束了所有的关系。几年的不舍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可悲可叹的结局,她的人生还真是充满了讽刺!本来还想着等以后两个人的关系明朗了,把刘主管,还有陆剑明的原话复述给他听,证明他们两个很合适,关系一早得到了别人的认可。但事实证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前一秒还以为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后一秒就一条路走到黑了。她真是太天真了,总把所有的事情想象得特美好,到头来却是一团糟。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想。钟懿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以后该怎么面对钟鑫?怎么继续留在诚明厂?继续留在诚明厂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如果说以前还有一个期盼的话,那现在什么期盼都没有了。她已经失去了继续留在诚明厂的资格。
第二天上班,钟懿努力装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减少了去车间的次数,尤其压铸部的次数,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五金厂的淡季又到了。钟懿想这时候辞工应该很容易,于是写了辞工书。不巧这时候钟爸又打电话过来,劝说她回家,说她年纪老大不小了,在外面打工工资也不是很高,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所以干脆回家得了,在家里找一份事做,工资不比这边低,然后顺便好解决终身大事,他们为人父母的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挂断电话,钟懿想是时候离开了,第二天一上班就把辞工书交到人事主管手里,人事主管大吃了一惊。而后石老板看到辞工书,真诚挽留了她一下。但钟懿辞工的理由十分充分,不容他挽留。石老板还算是通情达理,勉强答应了她的辞工要求,叫人事主管去招人。
陆剑明知道钟懿辞工后,也是大吃了一惊,说:“这也太意外了一点吧。”钟懿淡淡说:“人生聚散本来就无常,有什么好意外的?”陆剑明说:“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觉得很意外,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其实也不是没有征兆了,这段时间看你沉默寡言了不少,去车间的次数少了,尤其去我们压铸部的次数少了,去了也是单纯的谈工作的事情,谈完了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钟懿笑说:“没这么明显吧?”陆剑明笑说:“有,也许其他的人看你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我却看出了不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段时间钟鑫也不正常,也沉默寡言了不少,一句话不说,表情十分严肃正经。”钟懿微微笑了笑。陆剑明认真说:“钟懿,我们两个是不是朋友?”钟懿说:“是。”陆剑明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钟鑫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钟懿无奈撇了一下嘴,说:“我们两个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以前没有发生,现在没有发生,以后也不会发生。”陆剑明说:“你这是在回避我的问题。”钟懿说:“我没有回避你的问题,我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陆剑明说:“那我换种方式问吧,之前你跟钟鑫好好的,怎么现在不搭理对方了?你刻意减少去压铸部的次数,避免单独跟他交流,这到底是为什么?事情总有一个起因,经过和结果吧。其实我都忍不住想问钟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估计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也说不清楚,所以我只得来问你。我是真的关心你们两个。”钟懿说:“我知道你关心我们两个,还记得那天你过生日吗?我们几个吃了饭从饭馆出来回厂,路上阿庆,谢文哲的兴致很好,开我跟钟鑫的玩笑,你不时也插几句,推波助澜?”陆剑明点头说:“记得。”钟懿说:“他认为那玩笑是我的杰作,是我的有意而为之。”陆剑明吃惊说:“不会吧?”钟懿说:“他生性腼腆,思想很单纯,而那天晚上阿庆,谢文哲肆无忌惮的开我跟他的玩笑,话说得有一点过分,估计他听了觉得很难堪,你没注意到他当时表情就有异,好像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吗?”陆剑明说:“我注意到了,所以当时还打断了一下。阿庆,谢文哲根本就不知道你跟他两个人的事,纯属是开玩笑,误打误撞撞上了。”钟懿说:“那样的玩笑我可以接受,但钟鑫不一定能接受。”陆剑明说:“明明知道是玩笑,还接受不了?我当时也是出于好意,看你们两个一直那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想找个机会挑开了,没想到弄巧成拙。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个样子的,当初打死我我也不说。”
钟懿笑了笑,说:“算了,你就别自责了,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陆剑明说:“我真搞不懂,钟鑫他到底怎么想的?他真的以为那玩笑是你的杰作吗?是你的有意而为之吗?”钟懿说:“他说是那么说的,但想估计不是那么想的,他也许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突然曝光了,而他一直还没准备好曝光,所以感觉很害怕,于是匆匆结束这段关系。这种想法他当然不会说不来,所以只能换一种方式来表达,再也没有什么方式比惹我生气更好了。他了解我,知道我这个人好强,受不了那样的猜疑跟指责。”陆剑明说:“他了解你,我看你更了解他。”钟懿说:“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想而已,不知道有几分接近事实的真相。”陆剑明说:“我看有七八分接近事实的真相,以我对钟鑫的了解,他真的会那么想,然后那么做。”钟懿笑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是一件好事呢,我回家找到一个更好的。”陆剑明笑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钟懿听了默不作声,心想说不定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她已经耗了三年了,如果以后还是没有转机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年纪老大不小了,没时间耗了。但现在她总算是下定决心离开了,去迎接一个新的不确定的开始,只是三年的等待,三年的虚耗,她整个人感觉像被掏空了一样。老实说,她有一点无法面对这个结局。
钟懿说:“我会这么想的。”陆剑明说:“老实说,我有一点替你感到难过,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以为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钟懿说:“我自己也难过。”说着叹了一口气,“是时候离开了,我耗不起了。”陆剑明说:“的确你耗不起了,钟鑫一点都没有为你着想。”钟懿说:“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陆剑明说:“他用这种方式结束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你心里怎么想的?”钟懿笑说:“感觉很无奈,他真的太单纯了,也不想一个高明一点的方式结束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样我会好受一点。”陆剑明笑说:“他太低估你的智商了。”钟懿摇头笑了笑。陆剑明说:“你有没有想过,去向他求证一下这件事?”钟懿摇头说:“没想过,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已经没有挽回的必要了,我反正已经辞工了,也获批了。”陆剑明说:“那要不要我帮你去向他求证一下?”钟懿笑说:“不用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我不想后面有什么情节,生活不是电视剧,电视剧后面总留有一些尾巴,好让情节可以继续往下面发展。生活是现实的,现实得伤人。再说了,我也没有那样的心肠,结束了就结束了,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陆剑明笑说:“这像你的风格,干脆利落。”钟懿笑说:“我如果是杀手,一定是个一等一的杀手。”陆剑明笑说:“那我以后什么都不说了,就当没有这一回事。”钟懿笑说:“还是你了解我。”陆剑明笑说:“诚明厂应该我最了解你了,只可惜你不喜欢我。”钟懿笑说:“你也不喜欢我。”陆剑明笑说:“我喜欢你,但不是异性间的那种喜欢。”钟懿忍不住好笑。陆剑明笑说:“大概什么时候走?”钟懿笑说:“月底吧。”陆剑明笑说:“钟鑫知道你辞工了吗?”钟懿笑说:“他知不知道无所谓,改变不了事实。”陆剑明笑说:“看你好像有一点伤感?”钟懿笑说:“其实也没有了,我已经缓过来了。”陆剑明笑说:“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钟懿笑说:“没有装,我真的已经缓过来了。这段时间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跟他两个人根本就不合适,我们像来自两个世界的人,思维对接不上。”陆剑明笑说:“你跟他两个人是有差距,而且差距还不小,但如果在一起也过得下去,因为生活是平淡的,而你们两个人都甘于平淡。”钟懿笑说:“我知道,但应了那句话‘阴差阳错’,所以就错过了。”陆剑明笑说:“有一点可惜。”钟懿笑说:“这说明不是我的缘,所有注定没有我的分。”陆剑明无奈摇头笑了笑。
月底了,一会就要去财务部结工资走人了。钟懿去生产办公室跟刘主管告别,感谢他这三年以来对她的跟单工作的支持。刘主管优雅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笑说:“钟小姐,真舍不得你走,诚明厂建厂我就来了,办公室里招过七八个跟单,你是跟我配合得最好的一个。”钟懿微微笑了一下,说:“新来的这个女孩子不错,我带了她几天,她很快就上手了。我相信她以后也会跟你配合得很好的。”刘主管笑说:“再好也没有你好,看我们两个人平时多合拍啊,我都跟石老板说了,叫他怎么样都不要放你走,但他最后还是放你走了。”钟懿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刘主管叹了一口气,笑说:“我还是舍不得你走。”钟懿忍不住好笑,说:“你别这么说,说得我都不想走了。”刘主管笑说:“那就不走了。”钟懿笑说:“那人家新来的怎么办?”刘主管笑说:“反正才上了几天班,又没过试用期,给她结工资让她打包走人了。”钟懿笑说:“你不觉得做这种事有点碍着雷公电母的眼了吗?”
刘主管哈哈大笑,弹了一下烟灰,说:“你走了,那钟鑫怎么办?”钟懿笑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总不至于凉拌吧。”刘主管笑说:“你辞工回家是不是就不过来了?”钟懿笑说:“不过来了,就在家里找一份事做。”刘主管笑说:“也顺便找个人嫁了?”钟懿笑说:“是啊,时间就是金钱,先成家后立业抑或是先立业后成家都不是上上之策,上上之策是两件事并一件事,同时进行。”刘主管笑说:“我相信你有这样的效率。”钟懿笑说:“你的烟瘾好像越来越大了?”刘主管笑说:“是啊,你要走了,心烦!以后没有人提醒我该减肥了。”钟懿笑说:“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刘主管笑说:“你辞工是就回家,还是在这边玩几天再走?”钟懿笑说:“票已经提前买好了,明天晚上的车。明天上午先去一个朋友那里玩一下,然后下午搭车去广州,后天上午就到家了。”刘主管笑说:“真不凑巧,你明天走,钟鑫明天来,他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家,明天是最后一天。他今天晚上的车,明天到,都没机会见他最后一面了。”钟懿无奈笑了笑,一言不发,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