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平静安稳中不经意就过去了。
已经到了七月底,但所谓的“七月流火”还酷热地炙烤着大地。人们只能在家里呆着,在空调屋子里,才好受些。
薛紫鸢收拾完客厅,就上到休闲厅去打扫卫生。这偌大一休闲厅只独独地摆放了一架三角钢琴,乳白色,与这栋别墅的整体装潢极为协调。这李宅真是豪华而有品位的,不仅有经济实力,而且,看来文化底蕴也很深厚。这架钢琴,薛紫鸢是羡慕了很久,一直想打开琴盖弹一下。她在师范院校的时候是兼修音乐和美术的,什么都会一点点,所以,到学校工作就被别人称为“万金油”,意思是随便那里都可以抹一下,而且还能起到“消肿止痛”的作用。薛紫鸢有一定的音乐基础,对这么豪华的钢琴自然心生羡慕,但老太太曾经交代,别碰这钢琴,平时只需要轻轻地擦拭面上就好,打开琴盖最好别弄出声音来,特别是李翰轩在家的时候别去擦拭它。
薛紫鸢曾想,有那么特别吗?
但她是个有修养的女子,主人家交代过的事情一定会谨记于心的,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小心侍弄那钢琴上的微尘,更没有随意地用手指头去触动过那些黑白琴键。不过薛紫鸢心里始终是疑惑的,这家人怎么那么多秘密禁区之类的,这里不能碰,那里不能问。不过,她知道,谁家没有点秘密呢,如自己一样,不也是有秘密的么?不问就不问,不动就不动呗!
但今天李翰轩没在家,虽然是周末,好象老早就出门去了。老太太正在楼上午睡,我打开擦拭一下吧!
薛紫鸢很小心地打开琴盖,用纯白而干净的抹布仔细地清理着黑白琴键间遗落的纤尘,虽然平时注意擦拭,但由于不经常打开,缝隙处的积尘还是有逃掉的,白毛巾都变成黑毛巾了。
也许是越小心越紧张越容易出错。薛紫鸢把盖子上方那个水晶瓶碰翻了,里面的水飞溅出来,瓶子滚过来,哗啦一声,倾倒了不少水在钢琴的琴键上。
薛紫鸢吓傻了,慌忙伸手去接滚在半途的瓶子,但没有接住,瓶子还是摔在地板上了,“咣当”一声,瓶子也摔破了,瓶里的水四处飞溅开来。她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她是学过音乐的,当然知道琴键里是绝对不可以进水的,进了水音质就大打折扣,而且,琴键下方的凹槽里很可能积水,不赶紧弄干净,以后会损坏钢琴的。
紫鸢手忙脚乱地擦拭琴键,由于没轻没重了,就把琴键碰得“梆梆梆”地响过去。这样安静的房间和安静的时间里,沉闷的声音把紫鸢自己都吓了一跳。
又赶紧去拿扫帚和拖把。
薛紫鸢正弓身在拣破碎的瓶子,擦拭地板上的水。
书房的门开了,“什么事?”声音愠怒。
怎么会是李翰轩,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薛紫鸢抬头一看,心里想,糟糕透了,我死定啦!
薛紫鸢吓得声音都变了,“对不起,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不小心!”
“到底怎么啦?怎么会把瓶子摔碎了?”声音更大了。
老太太的房门也开了,“什么事情?那么大声?”
“老太太,先生,对不起。我实在是不小心,撒水到琴上去了,瓶子也摔坏了。我……我……”薛紫鸢完全手足无措,又用毛巾去擦琴键。
李翰轩刚才并不知道撒水上去了,还以为薛紫鸢不小心碰响了琴键。这一听,不打紧,他三步并着两步过来,把薛紫鸢的手拂开,“你怎么搞的嘛?那么不小心!这琴键下积了水,怎么得了。不是把琴键损坏了吗?”说着,他胡乱地抓过抹布就擦。不仅没擦干净,反倒把白色的琴键擦出污痕来。李翰轩把毛巾一扔,“你看看你,看看你,叫你别去碰这钢琴,为什么不听?我妈没告诉你吗?真是的,怎么那么笨手笨脚的。”
老太太见状,赶紧走过来,“翰儿,别着急,别着急。看看琴键上有水没有,拿干毛巾擦一下,应该没问题的,没问题的。不会损坏,你别着急啊!”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如果实在不行,请个师傅来打开,用吹风来吹一吹就好了。纯纯曾经不也是把水倒进去过吗?都修好了的。没事没事的!”
李翰轩脸色发白,气势汹汹地冲进书房,“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薛紫鸢整个人吓傻了,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闯了多大一个祸,汗水直直地流下来,眼光无限哀怜地看着老太太,“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是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紫鸢徒劳地在琴键上擦拭着。
“好啦!没关系!没关系!我看不会有大问题。我马上打电话请钢琴师傅来看看,主要看看里面进水没,把它收拾干净就好了。”老太太找电话,请师傅,一切妥当。紫鸢还捏着那已经沾满污痕的毛巾站在钢琴旁边。
老太太下楼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紫鸢啊!你下来。你还站在那干什么?来给我端杯茶。”
“哦!”紫鸢连忙下到客厅,倒茶,呈上。但紫鸢惊魂未定,双手都还在发抖。
“紫鸢,你啊,也太不小心了。我给你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就别去擦钢琴了。那钢琴就是脏一点也没关系,别碰它比碰它省事多了。我不是给你说过吗?这屋子里最碰不得的就是那钢琴啊!唉,这翰儿,这会子不知道多伤心难过。你也别急着去道歉,让他一个人清净会,等他安静下来,我会去给他说。”
“哦!知道啦!老太太!”
“怎么又喊老太太了?”
“哦!干妈!”
薛紫鸢都不知道自己该讲什么话了。她心中留下了无数的疑问,那钢琴就那么碰不得么?你那么大款,怎么把这旧钢琴看那么重,这屋子里比这钢琴值钱的古董宝贝多的是嘛,就没看你们把它们看得那么重。
老太太看薛紫鸢皱着眉头,一头雾水的样子,她知道薛紫鸢的疑惑很多,“紫鸢,你别觉得奇怪,这家里值钱的东西也不少,干吗单单地在意那破钢琴。这是翰儿的念想啊!因为这是书娴的东西。”她顿了顿,“哦,书娴是翰儿的老婆,纯纯的妈妈,她已经过逝了。是意外。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其他的,以后再告诉你!”
钢琴师傅来了,一会就检查好了,幸好里面没进水,师傅趁此用他的专用油把里面的微尘清洗了一遍,把琴盒扣还原,试弹了几下,一切正常!李翰轩也一直紧张地在旁边盯着。现在没什么事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折腾,李翰轩也没出门去会朋友,回到卧室去了。他想休息一下,想好好地静一静。他知道自己刚才太失态了,太小题大做了,这举动完全不是一个有那么庞大公司的老总所为,幸好是在家里,如果在外面,那真是糟糕的表现。
李翰轩直挺挺地仰躺在宽大的床上,把自己放得极平极舒展眼睛睁得老大地盯着天花板发愣。
书娴已经去了五年了,这五年来,我自认为自己是走出了深渊,谁知道,被紫鸢这样轻轻一碰,就把那武装起来的脆弱假面具给震裂了,自己完全失控起来。唉,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我不是不知道,但是,我怎么就那么放不下呢。书娴,书娴,当初都都怪我没好好照顾你!你在那边还好吗?天堂一定比人间更温暖吧!如果不是孩子,不是母亲,我在五年前就随你去了。但是,我还有自己的责任,请你原谅。我要对母亲好,要对孩子好,才能稍微减轻我对你的愧疚。你虽然不在我身边,但也是你给了我力量,可是,书娴,有时候我觉得好累,真的有撑不住的感觉了。但我还得必须打起精神来,我还得完成你交给我的重任,我一定要把我们的孩子培养成一个出色的人才。纯纯还是争气的,健康活泼,成绩也好。书娴,你就放心吧!
李翰轩想了一阵,觉得自己不能老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应该振作起来。这么多年了,书娴也不想看着自己还在伤痛里不能自拔。想着,他沉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书娴。书娴还是如过去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高贵而有修养。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子,飘飘的,美丽如仙女。书娴走近他,温柔地抱住他,告诉他,“翰哥,我的翰哥,我在那边好好的,就是不放心你,特别回来看看你。你知道么?我多想回来,多想回来照顾你!”说着,书娴轻轻地走开去,回身向他微笑,轻轻地喊他:“可是,翰哥,翰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再到你身边好好照顾你,请你原谅!”书娴的声音真好听,温柔极了。李翰轩伸手想抓住书娴,书娴转身飘飘地走了,“对不起啊,翰哥!”
李翰轩失望地叫出声来“书娴——”他终于惊醒了。
“翰哥,对不起!不小心吵醒你了!”原来是老太太和薛紫鸢刚刚敲门走进来。
李翰轩迷糊了,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哦,梦里的书娴怎么和眼前的紫鸢长得那么像?紫鸢?紫鸢!是书娴把你带到我身边来?还是我自己这样胡思乱想?我之前对你发火了,实在是不应该。一架钢琴而已,我用得着那么小题大做么?况且也没损坏。
“翰儿,醒了么?紫鸢来向你道歉,你就原谅她吧,她不是有意的!”
李翰轩迷糊着,“没事。以后做事小心些!”
硬梆梆的话,使薛紫鸢很尴尬,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差点想说:之前说我笨手笨脚,现在又这样冷冰冰的。有什么了不起,也没真把水弄进风箱里面去,水也没到琴键下面的凹槽里,值得那么小题大做吗?但她最终忍住了,退后了一步,没再说话,但很不开心,脸上也堆不出歉意的笑。
老太太也帮腔,“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又没损坏。”
李翰轩才没说什么,只说道,“妈,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想静静。”
薛紫鸢已经想好了,如果李翰轩不想原谅自己,自己离开就是。
老太太却高兴了,“呵呵,大家都不用说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因为她知道,这已经算最好的状况了。记得以前胡大姐弄脏过一次钢琴的盖子,翰儿也大发雷霆,可不像这么简单,翰儿今天算控制情绪的了。那是书娴留给翰儿最值得念想的东西,是当年翰儿和书娴连接在一起的纽带,有多少温馨和往事留在他的心底。
李翰轩起床收拾了一下,下楼来,紫鸢把一杯水递给他。李翰轩沉默地喝了一口。
薛紫鸢说,“翰哥,你好些了没?如果好些,喝一碗银耳莲子羹,那是消火的,这天气太热。”
“好!”李翰轩努力想挤出一点笑。他想,对书娴的纪念不在于这个形式,留在心里就好!我怎么还想不懂这个道理呢。
虽然李翰轩没有多说一个字,但老太太知道事情应该过去了。她说,“翰儿,刚才园丁师傅老张带回来两盆兰花,虽然不是很昂贵,倒还不差,一会你去院子里看看。”她是想把话题转开。
虽然李翰轩态度和缓了,老太太也知道这钢琴事件大概已经过去,但紫鸢不知道,她心里直打鼓,同时也愤愤的,不过,始终是自己不对,也就不敢言,但心里酸酸的,很难受。心想:这当保姆原来这么低三下四,我还是出去找工作或者回家教书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