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春小学毕业的这一年，冰凌镇及附近村子通了电，家里有果园也有花红树的那家富户家里买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
全村的人就挤了一院子看电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连广告也不放过。村里热闹地就跟过年一样。
也是这一年，政府扶植冰凌人种植苹果树，树苗免费发放，请专家来教大家如何成功种植管理苹果树。苹果树第二年就结果了。
嘉春家的黄香蕉苹果买了四十五块钱，王秀娥扯了一块缎子被面，过年嘉春姐妹盖上了新被子。
靠果树发家致富的人很多，冰凌人逐渐都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只有楚燕青一来不善经营，二来老婆常年生病，有点钱都进了药房，三来孩子多——生活只是比以前稍好一些，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的。
冰凌镇的苹果渐渐在全国有了名气，自2003年采取苹果套袋措施一来，冰凌的苹果才真正卖出了好价钱。
一市斤三四块钱，单个挑选的苹果贴上冰凌金果字样，在展销会上一个能买到二十块钱。
最有名的是红富士苹果，秋天取下果袋以后，阳光照耀上十几天，果子就像画家的手调了最鲜亮的颜料着上色一样的粉嫩可爱，新鲜欲滴，没有一点瑕疵。
果园飘香，家家户户欢快而充实的劳作着，生怕不小心一个苹果掉地下，一块钱就没了。
很多人盖起了砖瓦房，苹果成了家常水果。
嘉春姐妹们再也不用直到过年才从泥窝里掏出一筐苹果来解馋了。
不过苹果却是一种百吃不厌的水果，吃得再多，也不会酸倒牙，也不会吃坏肚子。
冰凌的苹果跟冰凌的土豆一样养育了冰凌人民，给冰凌人们带来了生活的希望和更加美好的前景。
嘉春上学时口袋里总少不了要带着几个苹果，冰凌中学离她的村子比较远，步行怎么说也得花一个小时才能走到。
嘉云对象家里给嘉云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可惜嘉云的这门亲事并不能像这车子的牌子一样持久。
嘉云将车子借给妹妹有时候骑到学校里去。上了中学，品学兼优的嘉春快乐多了。
上了中学以后嘉春很爱笑，她的笑很吸引人，不是像一般的豆蔻少女一样掩嘴咯咯而笑，却是高无顾忌地张嘴哈哈大笑。
奈何她的笑声很好听，尤其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一位明星，说起来大家怕都知道吧，像明星赵明明。
那时候大家都在看电视剧《蝴蝶兰》，嘉春的班主任有一天看着嘉春和同伴们因为比赛跳绳笑得前仰后合，猛然想起《蝴蝶兰》里的白惠，就是赵明明扮演的。
嘉春的笑和她太像了，一样的明媚灿烂。
嘉春每周末都要在村里的富户家里去看《蝴蝶兰》，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好喜欢好喜欢里面的白惠和丁西平，被他们唯美的爱情感动着，嘉春和同学下课了讲剧情，还哼唱里面的主题曲；
“你我素不相识，爱从偶然心动开始，一心做你想做的事，扮成你喜欢的样子。散开我的发丝，是想缠住你的影子，模仿你说话的手势，追问你话里的意思。。。。。。”，
毛阿敏的声音如泣如诉，那意境真的好美好美啊，美到说不出话，美到无法形容。
嘉春不知道她的老师们也看得天昏地暗的。且说当时杜联运暗想难得嘉春家境艰难，还能这样快乐单纯，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说起嘉春的班主任，不得不用一些篇章来介绍一下这个人。
杜联运三十几岁，有双深度近视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近视的缘故，他的眼睛会成为他五官当中的一个缺点，因为太小了。可是本来眯缝的眼睛因为深度近视而不得不拼命睁大，在淡茶色玻璃镜片背后闪烁着深邃的光芒，眼窝由于常年带着近视镜深陷下去，双目射出的视线就像来自心灵深处的探照灯似的震慑人心。
别说，杜老师就是这样不怒自威、不言自语的震慑住初二一班全体男生女生的。
身为80后的嘉春和她的同学们都既理想又纯情，对他们的班主任崇拜不已。
杜老师有一件轶事，身为教师，只是跟老百姓离得最近的第九等人，所以虽然备受历年学生推崇的杜老师，大概也不会出名到能让人把他的事迹写进名人轶事里面，还是在这里顺便提一下吧。
话说杜老师到任初期，年轻气盛，那个时候的学生也还是老师敢打敢管的，杜老师三下五除二把几个混混学生收服了，自此在小镇上威名远扬。
其实嘉春在上学时很少碰见杜联运打学生的，可见人言不可信，而人言真正可畏。
总之，嘉春班上的邹文文刚报到那会儿一看大红纸上墨笔书写着自己的班级和班主任高高贴在墙上，他一看杜联运的名字，小圆脸上差点流下眼泪。
文文十一岁，是当时班上最小的学生，不但脸圆头园，整个人都长的跟个皮球似的。在教室里滚出滚进，大家都看着忍俊不禁。
嘉春是学习委员，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各科有课代表。所有的作业本都是学习委员一个人抱。
新生报到的第二周，嘉春偶尔翻到文文的周记，看他第一周的周记里写的是班主任杜老师，说到一看到自己的班主任是杜老师，他立即不想读书了，因为他听说杜老师打人就像在沙袋上练拳击呢。
接下来说经过一周的接触我们的班主任如何亲切近人等等云云。嘉春读得是乐不可支，还叫来别的同学也乐。
直到邹文文闻讯赶来夺走周记。这么着，杜老师打人像练拳击沙袋的流言便在学生间传为美谈。
杜老师在历届学生当中的威信不胫而走，当别的老师被厉害的同学欺负得欲哭无泪的时候，连最无赖的打架吸烟的补习生见了杜老师也心甘情愿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笑谈归笑谈，杜老师除了严厉的外表，打人如练拳击的传说以及那深邃的眼神，他的性格魅力主要在于他对学生的公正和关心上。
比如他对于嘉春的关心。
眼看这届学生到初二了，最难管理的就是初二，大家由初一新生变成老二少了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和同学之间也混熟了，各位老师的脾性也揣摩得差不多了，行为就都放肆了很多。
杜老师他要做好同学们的思想工作，防止女生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业，还有必须防止整天精力旺盛的男生打架滋事。
嘉春是他最喜爱的学生，他喜爱她的冰雪聪明，也更欣赏她的乖巧懂事。嘉春是班上唯一的纯女户多子女家庭出身，却是他教育教学和管理班级的得力助手。
周末他把嘉春叫来。
嘉春打一声报告进来，杜联运是个严肃的人，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老是撅着嘴，一笑就会露出满嘴牙齿，他是常年的烟民，两颗门齿有些发黄。
看见嘉春赵明明一般的灿烂笑脸，杜老师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应该是咧嘴笑了。
“星期天想到你家里去，欢迎吗？”
他开门见山地说。
嘉春反应过来老师这是要到她家家访呢，激动地忘了要怎么应承。
只好羞赧地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她见了老师，总要紧张。
虽然是可亲的班主任，嘉春依然克服不了当学生的拘谨。
杜老师看出了她的窘迫状，后悔自己有些太直接了，其实他在心里做这个决定已经好长时间了，想去看看嘉春的家，看看她的父亲和和生病的妈妈。
别看杜联运是老师，可他是教数学的，并不太善言谈，平时也和学生保持着一定距离。他往上推了推眼镜，解释说：
“其实初一的时候就想去看看你父母，一直拖到现在。”
他也没说拖延的原因，许是小镇的老师没有家访的习惯吧，学生们都太怕老师了，宁可平时别跟老师见面。
那好学生不用你家访也是好的，差生就更怕家访了，大家家里都比较困难，家长又忙着干活养家糊口，谁有心思接待老师啊。
嘉春只是微笑着听老师讲下去，
“回去对你爸爸说一声啊。”
“嗯”她点头。
朝着老师鞠了一躬，才退出来。
嘉春遏制不住激动，一路小跑回到教室。
课外活动教室里尘土飞扬，板凳全架课桌上，值日生汗流浃背地打扫着卫生。两个调皮的男生挥舞着笤帚当武器对打。
嘉春喊了一声：“你们别这样。”就跑出教室，站在外面，心还在怦怦直跳。
星期六回家对父母告知此事，一家人都很振奋，穷家破业，平时亲戚邻人都不来光顾，嘉春一家人的交际范围可算很狭窄。
大家也都很自卑，听说杜老师要来，心里充满了感激。
楚燕青宰了一只老母鸡，星期天杜联运进门就闻见满院飘着鸡肉的诱人香味儿。王秀娥的厨艺不错，她把鸡肉煮到半生，去掉腥气，又放上花椒葱段煎炒至金黄色，加土豆块和粉条炖熟。这种做法纯属于她的创造，却跟现在流行的大盘鸡做法类似。
鸡肉端上桌来，杜联运大为感动。
他本不善言谈，楚燕青也是同样的腼腆性格，两个老实人遇在一起言谈倒也投机，原来杜老师也兄弟众多，家道艰难，小时候吃了不少的苦。
杜联运把自己的诸多遭遇倾诉一番，他在别人跟前也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事，只是为了安慰楚燕青夫妇，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地鼓励两口子要坚强，大致是这个意思。
嘉春老师来了，只是端碟送菜，并不敢在跟前久站。可是她的心里对杜老师从此更加感激和崇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