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逸将耳朵紧贴在莫小念的卧室门上企图听到点声响,房间里面静谧得仿佛没有生物存在,莫逸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莫小念躺在自己的床上,现在正是杉城的盛夏,她关掉了卧室里温度适宜的冷气,她将自己整个得裹在被子里,不让一点光亮透露进来。被子里的温度是灼热的,莫小念一阵阵得出着汗,她正在努力不让汗液从眼角处滴落,于是她意志坚定地不让自己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她静静得蜷缩在被子里,就像一只茧。可是若是一只蝴蝶,那么她必然可以得到美丽的重生,可是若只是一只蚕茧,那么最后的死亡就是破茧而出的那一刹那。
莫小念,你是一只怎样的茧?
A市肿瘤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到莫小念的鼻腔里,以一种敌意的方式在复杂的心境里流转。莫逸跟在莫小念的身后,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步速越来越缓慢,步伐越来越小。前几天,当父亲将吴穆莲留下的纸条嘱咐自己交给莫小念,她接到纸条,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时表情上依然看不到起伏。莫小念看着莫逸,静静地道:“这个周末你能陪我去医院吗?”
电梯的数字从“1”开始向上跳跃的时候,莫小念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沁出了越来越多的汗。莫逸下意识地将手搭在莫小念的肩上,他轻轻地拍了拍莫小念的肩膀:“没事,有我在。”莫小念抬头,眼睛里已经有了一层雾蒙蒙的光,她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不知所措地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她终于还是在旁人面前露出了她一直以来想要掩饰的紧张和恐惧,她说:“哥,我害怕。”
病房里的冷气打得很足,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莫小念还是不能从寒冷的空气里缓过神来。她走出了医院,在耀眼的阳光下,失控地恸哭起来。莫小念一直以为对于亲生父母她不存在一点的感情,只是当她真真切切面对他们的时候,心脏竟会那么不受控制地迅速跳跃起来。原来,流着他们的血,便是一种怎么都无法割舍的牵连。
十几分钟前,莫小念还在医院的病房里。所谓的亲生父亲躺在病床上,远远看去,因为化疗头发已经稀疏,身形变得瘦削不堪。吴穆莲坐在病床边上的休息椅上,她憔悴的面容在见到莫小念以后突然亮了起来,她赶忙起身让出了位子。莫小念无言地走近了病床,莫逸依然随在她的身后。
那个男人叫夏胜,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莫小念看着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个不能从任何部分产生联系的男人。他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神志,脸庞太瘦所以显得颧骨凸得非常明显,他的脸太过苍白让鬓角的毛发有些突兀,他的眼窝塌陷以致露出了大半个眼球的形状。他的双眼紧闭,但是还是可以看到有偶尔眼球转动。吴穆莲在一旁开始呜咽地叫唤了起来:“老夏啊!我们的女儿来看你了,你快睁开眼睛来看看她呀!”莫小念显然对“我们的女儿”这个称谓有些抵触,她微微皱了皱眉,并不愿意说些什么话。
夏胜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的眼球在眼皮底下拼命地转动,可是还是没有可以睁开的迹象,他发出了很轻但是似乎很用力的呢喃。莫小念突然紧张起来,她并不太理解现在自己的心情,她害怕眼前的这个人突然醒过来,可是她并不希望这个人有什么不测,她只是出于一种善念来见他的,他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希望他们以后彼此还是没有交集得各自生活。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在吴穆莲不停地哭喊中夏胜依然没有睁开双眼。
最后的一次错过像是永远的别离,在莫小念看望毕夏胜后的一个星期以后,他去世了。
莫城接到吴穆莲的电话时,莫小念就在边上。莫城将手机递给了莫小念,吴穆莲因为哭泣而沙哑的声音带着颤意回响在听筒周围,莫小念听见吴穆莲说:“你爸爸今天凌晨的时候走了,他明天早晨有个追悼会,你能来送他最后一程吗?他在生病的时候一直在念你,求求你了孩子,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啊。”说完吴穆莲又开始了啜泣。莫小念的耳朵在嗡嗡作响,她回了一句:“看时间吧。”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莫小念终归是没有去追悼会看自己的父亲最后一眼,他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莫小念想:既然我们本来就没有应该相识的缘分,那就没有必要再彼此留下什么念想了。
在时间这抔土壤里总是生长着密密匝匝的植被,它们肆意地缱绻在时间最丰富的养料里。我们给的养料里有充满了爱意,抑或恨意,所以植被们在不断长大的同时也渐渐有了不同的样子。有些植被,因为它们吸食太多的恨意,正在张牙舞爪得迅速长大,在我们并不留意的罅隙里,像一只疯狂的猛兽正飞奔袭来。听,大地正在猛烈得战栗,我听见血管里血液沸腾了,它们涌动着好像要从所有的出口奔涌出来。这些狂妄的植被,原来正吞噬着我们的身体,现在,它们正在攻击我们得心脏。